狼

《狼》电影剧本

文/新藤兼人

译/李正伦

内容说明

这个剧本描述日本某人寿保险公司招考一批失业的人来做保险经纪人。他们不顾人们的嘲笑辱骂，求亲告邻、挨门串户去为老板兜揽主顾，好让自己每天能得到一顿粗茶淡饭。但是，尽管他们忍辱吞声，卖尽力气，也还是免不了被老板们一脚踢出门外。有五个眼看就要被保险公司辞掉的经纪人为生活所迫，走投无路，终于抢劫了一辆邮车。其实，他们并不是强盗，他们原来是些普通的人，工人、教员、小职员等，他们没有过高的奢望，只想求得温饱，但他们这一点起码的要求也达不到——他们被称为匪徒，被称为“狼”，戴上枷锁，投入了监狱；而那些以别人的血汗来供养自己的人却脑满肠肥，逍遥自在。这个剧本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血泪控诉。

人们都称他们是“狼”。但是，逼得这些贫穷而善良的人们落到这步田地而成为“狼”的本质是什么呢？

一群妈蚁正死死咬住一条虫子

生与死的搏斗——想把虫子拖走的蚂蚁群和虫子垂死的挣扎。

一张满脸汗水的女人的面孔，正在目不转睛地俯视着蚂蚁和虫子的搏斗。

突然，她好象惊醒了似的，仰起脸来。

一条干燥的单线公路，笔直地伸向远方，明晃晃的使人感觉头晕。

象团烈火般的盛夏的太阳。死一般的寂静。

一边是断崖下的大海，但是没有波涛的声音。

另一边是陡峭的山坡，一片苍翠。

远远听到卡车马达的响声。它渐渐地随着车轮震动大地的响声而加强。

从直线的尽头处出现了一个黑点。它卷起了一片尘土。这是一条坡道。

司机加大了油门——一辆开足了马力运送邮件的汽车迫近眼前。

从山坡的草丛中，两个男人不慌不忙地走出来，站在卡车的前面挡住去路。

惨叫般的急刹车。烟尘弥漫。

司机助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喊道：

“混蛋！”

两个脸上毫无表情的男人，慢吞吞地跳上卡车两旁的踏板。

一个人把藏在背后的出了鞘的日本刀一声不响地伸进驾驶台。

另外一个人把猎枪的枪口顶在司机的身上。

司机、押运员、助手面色苍白，呆若木鸡。

拿刀的男人：“请你按照我的话办事。”

他那种十分客气的口吻跟他的行动完全不相符合。

拿猎枪的男人：“开吧……。”

他一只脚踏在踏板上说着。

汽车开动。

颤抖的手操纵着驾驶盘。

汽车在枪口沉默的指使下前进。汽车拐了个弯。向海滨驶去。汽车在刚刚能通过车辆的、被草丛遮没了的道上前进。

汽车出现在海滨。

一个男人从前面的草丛中跳出来，摆摆手，叫汽车停住。

拿猎枪的男人打个手势，让车上的人都下车。

三个人一齐走下车来。

被吓昏了的三个人听到从背后传来了脚步的声音。

他们回头看了看。

两个女人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

报纸上刊登的消息

袭击邮政汽车的匪徒

男女一伙共五人 武器是猎抢和日本刀

白画的匪徒

五人一伙的强盗袭击邮政汽车

立川近郊的原野

上学的儿童们跑过去。

一辆新型的别克牌轿车陷进泥沟里。

警察在拦阻着看热闹的群众。

警车的警笛声——警车开到前面那条道路上停下来，警长、便衣警察一齐下来。

紧接着就是报社的汽车——记者、摄影记者等都一齐跳下车来。

报纸上刊登的消息

发现匪徒们逃走时驾的汽车

众匪可能潜伏在市内

立川的原野发现别克牌汽车

抢劫邮政汽车的强盗即将逮捕

警察厅的门口

警车减低了速度开了过来。

记者、摄影记者从大门里跑了出来。担任警戒的警察们连忙制止他们。

便衣警察从汽车上跳下来，一个戴着手铐的穷人模样的女人跟着下来。这个女人就是矢野秋子。

秋子由警长和便衣警察架着两条膀子，低着苍白的面孔从汽车里出来。

警察厅的走廊里

秋子被警察拖着两臂往前走。

摄影记者抢上前去拍摄照片。

侦察本部

秋子被带进来。

警察厅和它所管辖的警察署的两个侦察本部的警长、便衣警察，一窝蜂地迎上前来。

在人们当中，秋子发现了戴着手铐的原岛元男。

秋子一楞，她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元男：（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啦！”

秋子情不自禁地想跑到他跟前去。

架着她两臂的便衣警察狠狠地拖住她。

镁光灯一闪一闪地，摄影记者在拍照。

秋子想要用戴着手铐的手掩住脸。

镁光灯在她险上闪着光芒。

秋子由子神经受了过度的刺激而视觉模糊起来。

原岛的面孔，所有人们的面孔都成了漆黑一片。

雨雪交加

湿漉漉的人行道。

打着雨伞的人群。

雪花随风飘舞。

大厦的窗户（四楼）

飘上一层雪花的玻璃窗——一个女人呆呆地向窗外望着。这是矢野秋子。

四楼的一间屋子

狭长的、有着说不出来的一种阴森气氛的屋子。

二十一个人都默默无语地在佇候着。

九个男人和十二个女人，他们差不多都是中年人，也有将近衰老的人。

屋子里没有任何陈设。在靠近入口那扇门的墙下，放着一张皮面的长靠椅。

椅子上坐着男女七人，有的人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下；有的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

三川义行坐在椅子中间，因等得无聊而摇晃着上身。

对面墙下的男女八人，有的靠墙站着；有的蹲在那里。

吉川房次郞肩膀倚着墙站在那里。

只有靠狭窄的墙这一面才有窗户，矢野秋子、藤林富枝和一个将近衰老的男人站在那里。

其余的三个人无精打采地站在屋子中间。

原岛元男呆呆地望着那堵没有窗户的墙壁。

人们都在有意识地彼此躲避着对方的视线。

每个人的服装都是破旧的。男人都穿着西服，女人中间也有穿和服的。

门发出轻微的响声。

大家都一齐向着门那一面望去。

通往邻室的门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饱受穷困折磨的男人，他在大家面前显得举措慌张，有点自惭形秽的样子，向大家点了点头。他蹑手蹑脚地向另一面墙根走去。这个人叫山本秀夫。

女办事员探出头来。

女办事员：“矢野秋子先生。”

“有！”

秋子茫然地回答了一声。她那曾修饰过的脸上，显出一副紧张的神色，走进门去。

考场

宽敞的屋子。

屋子里开着明亮的萤光灯。

窗户前面摆着一张接待客人用的条桌。考试人员共有三个：营业课长坐在中间，下手有两个办事员正在整理履历表等。

每个人都穿着雪白的衬衫，洗得干干净净的洋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隔壁房间里的人们相比，好象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女办事员坐在门旁的桌子后边。

秋子走进来，一进门就行礼。

课长：“啊，请到这边来吧。”

他的语调十分客气。

其他的考试人员也用蔼然可亲的眼光迎接秋子。

秋子低着头走上前来，又行了一个礼。

课长：“您就是矢野秋子先生吗？”

秋子：“是。”

课长往履历表上看了一眼。

课长：“是寡妇啊。”

秋子：“是。”

当她的眼睛往下瞧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把袖口往里掖了掖。

用旧材料改作的衣服，袖口上已经破得很厉害了。

课长：“是因为战争吗？”

秋子：“是的。”

考试员甲：“那太可怜啦。”

考试员乙：“孩子昵？”

秋子：“有一个孩子。”

考试员甲：“以前都干过甚么事情？”

秋子：（难为情的样子）“……”

课长：“用不着有什么顾虑，人嘛，漫长的一生，有可悲伤的事情，也有值得高兴的事情，什么样的事情都会有啊。”

秋子：“不错。”

课长：“就拿当保险经纪人来说，乍一看是一种挺不好办的事情，可是也得看各人的能力，搞好了会有很大的收入。怎么样，能干得了吗？”

秋子：“啊，请多多帮忙吧。”

休息室

站在屋子中间的营业课长和颜悦色地看了看这二十二个人说：

课长：“恭喜大家。在座的诸位全都幸运地录取啦。这实在是值得向大家道贺的。为了祝贺大家即将顺利地展开工作，虽然不成什么敬意，我们也打算请大家吃顿午饭。那末，就请都到这边来吧。”

隔壁那间屋子

所有考试用的桌子都拼在一起，条桌放在中间，二十二碗蛋蒸饭摆成一行。

课长：“请吧，不必客气。”

一面说一面往屋里让。

办事员们也模仿着课长那种很有礼貌的口气让着大家：

“请吧，请吧。”

“请到这边来吧。”

他们每个人都侷促不安地互相观望着，有的显得十分胆怯的样子，彼此都争着坐在最下手的座位上。

课长：“请到这边来吧，当一个保险经纪人讲客气是顶要不得的。（向办事员）喂，快倒茶吧。”

办事员们开始倒茶。

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连忙掀开碗盖，拿起筷子，一看其余的二十一个人都象木头人似的正襟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只好把碗盖盖上了。

课长：“诸位，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时候，支店主任已经来了。

课长：“这位就是我们东洋人寿保险公司新宿支店主任神森铁五郞先生。”

支店主任看起来虽然并不是一个具有高深素养的人，但外表却完全是一副绅士派头。

支店主任也满有礼貌地：

支店主任：“我就是支店主任神森。诸位从有数的几家人寿保险公司当中，选择了我们东洋保险公司，实在是令人感激，我向大家深表激意。”

二十二个人带着局促不安、或者说是有点羞怯的神情点头答礼。

支店主任：“别看我现在担任支店主任的职务，早先也和大伙一样，我也是个外勤员……请吧，请用饭吧。”

大家点头答礼，并没有吃饭。

支店主任：“我的老家是尾道。我当初是在夜中学读书的，白天在市政府当勤务员。有一天，我们组长那里来了一位保险经纪人。他滔滔不絶地叨咕了两三个钟头，当场就有三四个人加入了保险。我从那一天起也就辞掉了市政府的工作。因为我认为凭着自己的手腕和一张嘴就能够飞黄腾达，只有当保险经纪人……请吧，请用饭吧。”

大家点头答礼，但都踌躇不动。

其中两三个人下了最大的决心，拿起了筷子。

有的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大多数人都是固执地矜持着。

拿起筷子的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下了决心似的慢慢地吃了起来。

支店主任：“我进了保险公司以后，我才感到干保险劝说员这行职业并不光彩。就跟讨饭的一样被人家瞧不起。朋友们都瞧不起我，认为你这个家伙当了保险经纪人啦，算是到了头啦，亲戚本家也都看不起我，简直弄得我心灰意冷。可是现在怎么样呢。过去瞧不起我的那些人，如今却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象这样能够发挥自己才能的职业在哪一行里都是找不到的。今天幸运地被录取了的诸位，每个人都可以说是深刻地认识到保险工作这种重大意义而志愿来应考的。这一点，我体会得非常深刻，不胜钦佩之至。……请吧，请吧。”

有两三个人开始吃饭。

支店主任：“那末，我深切地盼望诸位热情地参加学习，盼望诸位都能成为我们东洋人寿保险公司有才能的外勤员……请吧，请吧，请用饭吧。”

讲习的第一天

还是原来那间屋子，原来的桌子，原来的那二十二个人，他们都打开了笔记本，拿着铅笔，全神贯注地在听讲。

晴朗的天气。支店主任站在明亮的窗前正在口若悬河地讲着。旁边坐着营业课长和办事员。

支店主任：“人寿保险是人们家庭生活最可靠的保障。每个人交的保险费都通过保险公司成为国家财富的一部分。要是国家富足，力量强大，个人的生活也就能够提高。所以，动员人们加入人寿保险，是一种国民运动。”

大家都在积极热情地记笔记。

支店主任：“一人帮万人，万人助一人，这种互相帮助的美德，正是我们东洋人寿保险公司的创立者牧田早夫的生活信条。诸位应该好好地体会到这一点，在只有劝导保险才是神圣的职业的这种自豪感之下，希望大力地展开工作吧。我认为僧侣和劝导员之间的职务是相同的。因为他们同样都是救灾救难的传道者。好了，诸位请用午饭吧。”

原来的那间房间和以前一样的布置

蛋蒸饭摆成一行。二十二个人好象那些经过训练的狗，在它们前面放上饲饵，不让吃就不敢吃一样，毕恭毕敬地端然坐着。

伺候茶饭的勤务员们，好象在监视这二十二个人似的，也在一旁端然坐着。

支店主任不在，营业课长正在讲话。

课长：“象那些住在漂亮的公馆里的人们，第一流公司的董事们，想动员这样一些高尚的人物，那是徒劳无益的。因为他们这些人多半都已经加入了大户头的保险，就说，连这些加入大户头的，我们也正在派高级劝导员想尽一切办法去搞。我要求你们的是找那些住在大杂院里的人们，也就是说，以劳动者为对象。对于那些穷人要耐心说服，脚步要勤，要多费些精力，要不嫌烦难，毫不懈怠。把他们花在买赛自行车票和打弹子的那些钱，都集中到人寿保险上来，这样也就是帮助了他们，帮助了国家，救济了诸位……。请吧，请吧，请用饭吧。”

讲习的第二天

窗外下着倾盆大雨。二十二个人都打开了笔记本，拿着铅笔。

一个矮胖、显得精力充沛的男人站在正面。这个人是西武支部的桥本部长。

营业课长今天不在。坐在这里的办事员们还是前一天看到的那几个。

桥本：“从今天起我就是直接照顾大家的西武支部的桥本。也就是你们的直接上司。从明天起，就请你们到池袋的西武支部去上班啦。”

有一个人举起手来。

这人是山本秀夫。

桥本：“啊，有事吗，”

大家都注视着山本的面孔。

山本：“关于保险的事情我们已经听了很多，劝导的提成啊，或者叫做报酬吧……。”

桥本：（很机灵地把话挡过去）“这对大家说来是最重要的事情，现在正要加以说明。”

人们，有的往前探了探身子，有的咽了口唾沫。

桥本：“你们从今天起，六个月之内以试用外勤人员的身分，每月领一千五百元的津贴。六个月之内要负责完成五百万元的任务，任务完成了录用为职员，完不成的话就解雇。”

人们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有的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

桥本：“关子六个月之内的劝导工作，每劝导上十万元就有一千元的提成。也就是说，完成了五百万元的任务就可以得到五万元的收入。不过，劝导不上的话，一分钱也拿不到。”

西武支部的门口（早晨）

二层楼简陋的洋房。

今天是阴天。秋子加快了脚步走进来。

二楼外勤员休息室

陈设简陋空荡荡的屋子里，桌子排成两排。

每一排是六张桌子相对着，一排的上手是桥本部长（樱组）的桌子；另一排的上手是町田部长（梅组）的桌子。

梅部长是一个年近五十、矮个子的女人，一双机敏灵活的眼睛戴着一副眼镜。

樱、梅二位部长都在喝茶。

来上班的外勤员，每个人都向部长行个注目礼。在出勤簿上盖完签到戳之后走开。

刚来不久的这一帮二十二个新职员都坐在屋子的一角。他们不安和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秋子走进来，向部长那一面行了个注目礼，然后向大家跟前走去，又对大家行了个礼。

大家对她的到来象是增加了一份力量似的，并且显出十分亲切的样子欢迎她。藤林、原岛、三川的到来，大家的表情也都是如此。

又进来一个人，这是吉川。他有点低声下气地恭恭敬敬地向部长那一面行了个礼，随后他发现了坐在墙角处的伙伴之后，好象一块石头落下地般地走了过来。

桥本部长站起身走过来。

桥本：“大家都到齐了吧？”

为了检査一下是不是都到齐，大家彼此望了望。

桥本：“这里的支部分成樱和梅两部。樱部长是我，梅部长是那边的町田先生。”

人们朝着町田那边行了个注目礼。

梅部长的眼睛越过眼镜上侧，向大家望了望。

桥本：“因为樱梅两组目前正在积极展开竞赛，希望大家特别加油啊。”

人们点头施礼。

桥本：“支部长想跟大家讲讲话，大家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想要出去，恰好支部长已经走进来。

一个又瘦又黑的家伙。

桥本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西武支部长：“好的保险外勤工作是一种对人格的陶冶，它只依靠信念和诚实。这是外勤最重要的条件。我由衷地祈望诸位能在六个月之内完成任务，全体都能被正式录用。不过目前市面上银根异常吃紧，诸位的前面还横亘着颇不容易越过的崎岖难行的山岗。不过一越过这座山岗就是下坡路了。大家要不屈不挠，对人务必要和颜悦色，好好地拿出精神来干吧。我深切地希望大家，那怕是靠亲戚本家、友人知己的帮助；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困难，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务。我期待着诸位成功。

桥本从旁接着说下去：

桥本：“诸位，从明天起大家就要开始活动啦，今天，马上就到我们东洋人寿保险公司丸之内的总公司去参观一下吧。”

丸之内总公司

富丽堂皇的八层楼大厦。

桥本部长带领着这二十二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走了进来。

前厅大门

地上铺着磨光大理石。用手一摸就感覚出特别重的玻璃门。

二十二个人带着怯生生的表情，好象是走进了禁地一般，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穿制服的守门员恭恭敬敬地向大家行礼。二十二个人也下意识地答礼。

桥本：（带着夸耀的神气）“怎么样？了不起吧！”

大理石的柜台。

摆得井井有条的办公桌。

横贯三层楼宽敞高大的天棚。

桥本：“总共化去二十六亿元，堪称东洋第一大厦。这儿就是我们的老根儿。劝导上来的户头就是在这儿作最后决定的。医务室、X光科都在这里。”

楼顶

刮着刺骨寒风。

人们来到楼顶上。大家随便站着，都在缩着肩膀。有的穿着旧外套，但其中也有只穿着洋服的。

人们的头上笼罩着一片微阴的寒空。

桥本部长陪着一位神气十足象董事之流的男人走来。

桥本：“诸位，今天总公司的营业部长要跟大家谈几句话，所以特地在百忙之中给我们抽出一点时间。”

营业部长：“我们东洋人寿保险公司，从今天起增加了象诸位这样的精锐部队，实在令人感到给我们增加了很大的力量。”

红光满面的部长，因为天冷的缘故两颊泛起了红晕，但是听话的那些人脸上已经冻得起了鸡皮疙疸。

营业部长：“请看一看吧，无论往哪边看都是住家户，地面整个都让房子给盖住啦，你们的客人不是正在等着你们前去劝导吗？”

他们缩着肩膀，冷得直打哆嗦，凝视着灰茫茫绵延起伏的街道。

营业部长：“诸位是有信仰的吧，不管信什么都可以，人必须有个信仰，如果能用忠于信仰的那种虔诚和无我的心思来进行劝导保险工作的话，我相信一定会使人为之感动而乐于加入保险的。信仰与劝导，这才是我们的生命，也是我们的秘诀。”

营业部长说完话走开了。

桥本部长赶快跟在后面送他。

人们都站在那里望着营业部长。

浓云密布，开始下起雪来了。

棚户区（傍晚）

汚秽不堪的临时搭起来的建筑物，象抱在一团似的密集在一起。

秋子走回家来。

秋子家的前面

东补西缀的简陋房屋，栉比嶙次地挤在一起。

在公用水龙头旁，主妇们正在准备做饭。

秋子：“我回来啦。”

说着，走了过去。

吉子，“回来啦。”

秋子的家

她拉开关不严的那扇木拉门。

秋子：“我回来啦。”

所谓家，也只是堂屋地和六迭席宽窄的一间屋子而已。

电灯没有打开。

在厨房的旁边，正在煽炭火炉的义登用不准确的发音跟他母亲说话。

义登：“妈回来啦。”

在“回来”这个字上发音是错的。

秋子：“对不起，回来晚啦（打开电灯）。让妈来干吧。”

义登走过来。

孩子是豁子嘴。

义登：“有配给米。舟泽大娘给领来啦，说是花了一百二十块钱。”

秋子：“是么？”

她刚从厨房走出去，随即又转身回来，从被橱里拿出一个钱匣来。

秋子：“阿义，你存的钱先借二十块给妈吧。”

义登：“嗯，行啊！”

秋子拿着从钱匣里取出来的二十元和从钱夹里掏出来的一张百元票，走出了厨房。

邻居舟泽家的厨房门口

秋子走进来。

秋子：“家里有人吗？”

舟泽的女儿阿绿穿着裤叉在练习舞蹈。

她母亲民子正在里面烤鱼。

民子：“回来啦。”

秋子：“今天真让你受累了。一百二十块钱够吗？”

民子：“着甚么急呀。保险干得怎么样啊？”

秋子：“啊，从明天开始。”

秋子的家

义登一面唱着歌，一面准备吃饭。

他唱的歌发音是不对的。

电綫杆下面

秋子和三川目不转睛地向一边注视着。

街角

原岛和富枝同样也向同一方向注视着。

小洗衣店的柜房里

吉川房次郞带着十分严肃的表情在讲话。

吉川：“总而言之，人寿保险就是保障您府上将来生活的安全栓……。”

一位头上缠着条手巾、上了年纪的老板，连理也不理吉川，专心致意地在熨衣服。

吉川：“俗话说，有一千年不失火的房子，可没有百年长寿的人哪。”

把洗好了的衣服装在自行车上的小伙计，道了一声“借光”，推着车子出去了。

吉川擦了擦汗继续说下去。

吉川：“等一家之主死了的时候……。”

老板：（连睬也不睬他）“还得等我死了么？”

吉川：（着了慌）“不，我是打个比方。现在全国生活困难，有孩子的寡妇已有五百万人之多……。”

一个迈着方步把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的年轻人走进来。

吉川的话刚转入正题就碰了钉子，于是他望着这突然闯进来打扰的人。

年轻人：“老爷子，（很粗野地）请你买点针，针哪。”

老板瞥了他一眼，仍旧专心致意地干他的活儿。秋子他们从电钱杆子下面和街角走了过来，着急地望着他。

年轻人：“怎什样，针哪！（从兜里掏出纸包来“叭”地一声摔在柜台上）反正你得买点。”

老板不搭理他。

年轻人：“你是个哑吧吗？老头儿？”

吉川看看老板，又看了看年轻人，好象使他马上联想到了甚么事情似的，于是突然疾言厉色地对那个年经人。

吉川：“喂，你怎么可以强卖呀！”

年轻人：“甚么！”

吉川：（现在已经骑虎难下）“走吧，别给老板添麻烦行不行啊！”

老板专心致意地在干活。

年轻人：“喂，你是干甚么的！”

吉川：“我，我是……，反正你走吧。”

年轻人：“混蛋！”

抬手就是一个嘴巴。

打得吉川一踉跄，十分狼狈地：

吉川：‘喂，别耍野蛮……，要野蛮可不行。”

年轻人：“告诉你，我是拿命换饭吃的！”

说着就抓住吉川的前胸，把他扯出来，使劲地揍他。

吉川跌倒。

秋子、原岛、三川、富枝跑过来。

老板拿着熨斗隔着玻璃窗向外望着。

一个卖烤肉串的饭摊（白天）

老板气势汹汹地一面搧着扇子，吵架似的嚷着：

老板：“象甚么担心老了以后这一类的话，是不是等这个世界好了以后再唱这种高调啊！”

喝醉酒的饭客：“没错儿，老头儿，人寿保险，好好干吧！”

三川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强作笑脸。

老板：“明天的饭还不知道吃得上吃不上呢，那有闲工夫听这种梦话！”这时走过来一个饭客，于是老板连忙打招呼：“啊，请坐吧。”

肮脏破旧的公寓四周晒满了洗过的衣服

女人的歇斯底里般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保险？既然保险有那么多好处，你自己先加入不是更好嘛！别开这份子玩笑啦！”

象给火烧了般的孩子的哭声。

富枝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公寓。

工人住宅区连脊房的空地上

原岛正被主妇们围着。

主妇甲：“你倒是净说些三十年以后的风凉话，可是这个世界万一要是翻个个儿，到那时候怎么办哪。”

原岛：“到那时候再说，那时候再适当地把责任……。”

主妇乙：“谁也不是傻子，你去跟保险公司说吧，象这样倒霉的年头，穷得连沙子都想熬出油来的时候，这又不是说相声，别扯这套骗人的鬼话啦……。”

主妇乙：“保险，保险，自己净盖大楼房，赚的钱都干甚么花啦？”

一个穷人家的卧室

一个象工人模样、面色苍白的男人正躺着。

在他的枕头旁边，有个出生不久的婴儿，不知人间疾苦地、满有兴致地玩着。

在紧挨着卧室的堂屋地上，秋子立正站着。

病人：（低声慢语地）“加入保险之后，就是自杀也给钱吗？”

秋子：（低声地回答）“是……。”

病人：“真给么？”

秋子：“要是您交过一年……。”

病人：（苦笑）“要是有交一年保险费的钱……那就用不着加入保险啦……。”

不晓得什么时候主妇已经回到厨房里来。

秋子再也呆不下去了。

秋子：“打扰啦。”

秋子不愿再逗留下去，走了出来。

矗着煤气罐的工场区

刮风的天气。秋子迈着沉重的步子。

西武支部外勤员休息室

墙角的长椅上，秋子、原岛、三川、富枝、吉川、山本等人挤在一起。原来是二十二个人，现在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桥本部长的目光迟缓地扫了大家一眼，然后说：

桥本：正好剩下一半啦。两个月以前的现在，你们是二十二个人，可现在少了十一个。也许再过一个月又要去掉一半，最后到底剩下谁呢？”

部长的话倒是满温和的，可是十一个人的心却象挨鞭子抽的一般。

桥本：“虽然时间过了两个月，可是你们大家谁也没有劝导来一户，在我过去所培养的外勤员之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六个月过去之后你们不能被正式录用为职员的话，那么，你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我很冒昧地说一句吧，我看大概你们也知道自己是找遍了各种职业，最后才想来当保险经纪人的。（一面说一面看了看三川）三川先生，你家里都有谁呀？”

三川：（慌忙地）“啊，有老婆，还有两个孩子。”

桥本：“东京有亲戚吗？”

三川：“没有，因为老家是岛根县。”

桥本：“托你太太的朋友甚么的，能不能给劝导劝导呢？”

三川：“是啊，这件事已经求过她们了，可是……。”

桥本：“以前你是干哪一行的？”

三川：“是汽车修理工，手指头给搞成这个样，再加上气喘病……。”

桥本：“求求你过去的同事们，看看怎么样？”

三川：“可是，现在营业非常萧条，工场眼看就要垮台了，（突然有所感触地）受某方面代理店的排挤，日本的汽车到底不行。”

桥本：“吉川先生！”

吉川：“是（楞了一下）。”

桥本：“你的少爷有长成人了的吧。”

吉川：“是，大儿子，战死了；大女儿已经出嫁，有了两个孩子。”

桥本：“吓，那可真不错呀，你女婿作什么工作呀？”

吉川：“以前在鹤见制钢厂干过，已经失业啦，现在他一家四口没办法都跑到我这儿来啦。”

桥本：“嗯……你不是说你以前当过电影剧本作家吗？”

吉川：“啊，写电影剧本写了三十年，最近一点也……。”

桥本：“电影明星们你没有熟识的吗？电影这行不是顶赚钱的吗？”

吉川：“是呀，可是干电影这行，要是用得着你就对你特别热火；可是，等用不着你的时候，它比哪一行待人都冷淡。”

桥本：“这么说来，写了三十年的剧本，那你已经给电影公司赚了不少钱啦。”

吉川：“是，那已经是……，在战争期间我的名字是和电影明星的名字用一般大小的字印在海报上的。”

桥本：“藤林先生是寡妇吧？”

富枝：“是的，有两个孩子。”

桥本：“上中学了吗？”

富枝：“是的，大的上初中一年级，小的上小学。”

桥本：“你上过什么学校？”

富枝：“上过音乐学校。”

桥本：“你拜访过学校的老师们没有？你孩子们的老师，或者是你自己以前的老师们？这些人倒是往往容易被人所不注意啊。教员这行职业，如果他自己教的学生们的家长有了什么困难的时候，从他的职责来说，他是能够付出相当的牺牲的。可不是么，报纸上不是常常登载着那些被传为美谈的事情么？”

富枝：（小声地）“是，等我去拜访一下看看。”

桥本看了看秋子。

秋子低下头来。

桥本：“原岛先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哪？”

原岛：“和我老婆一共两口人。”

桥本：“以前你是做什么的？”

原岛：“刚停战的时候我当银行职员。”

桥本：“为甚么不干了呢？”

原岛：“因为搞工会运动被开除了。”

桥本：“吓，那么说，你头一回失业，工会方面是有责任的。你向他们劝导劝导吧。”

原岛：“啊，因为工会干部差不多都是一年改选一次，我曾去过……。”

桥本：“山本先生呢？”

山本：（他站着说下去）“全家七口人。战后我从作黑市买卖开始，到现在已经换了三十几种职业了。嘿，说起来什么都干过呀。没干过的也就只差小偷这一行啦。最后弄得我山穷水尽，只好去当保险经纪人了。部长先生说让我们上亲戚本家那里哭着央求他们，可是穷人的亲戚都是些穷人，要是上早先那些伙伴们那里去，他们反倒伸手要向你借钱。我们这些人的家属们连耗子窟窿都钻到了。部长先生就是不说，我们也是急得红了眼到处在跑啊。有什么可说的呢，我每天早晨出来的时候，心里就跟上前钱打仗似的，拿出全副的精力到处奔跑啊……。”

安善车站

干过汽车修理工的三川，挟着旧皮包无精打采地从车站里走出来。

水坑边上的住宅区

十五、六户矮小的房子盖在一片洼地的周园。桃花开了。

三川走进一家。

在水坑边上有五、六个孩子正在钓鱼，其中一个孩子是三川的儿子保雄。

保雄：“爸爸，你回来啦。”

三川只是用眼睛瞥了他一下就走进屋里去了。

在一旁站着看钓鱼的保雄的妹妹春子也跟着跑回家去。

三川的家

三川把门打开，强打精神地说了一声“回来啦！”。八迭席宽的一间屋子里摆满了阳伞。三川的老婆文代，外面套着一件破棉袄正在作手工活。

文代：（象男人般的声音）“怎么啦，干吗这么早就回来呀？”

三川：“让部长给训了一通（一面说一面从壁橱上拿了一个水碗），太挖苦人啦，让人听了讨厌。”

文代：“挨一顿训那是应该的。已经两个月过去啦，可是连一户也没劝上，别人也都象你这样没本事吗？”

春子从后门探进头来。

春子：“爸爸，给我五块钱。”

文代：“家里没钱！”

三川：“别跟孩子们发那么大脾气啦（说着掏出十块钱来），给你哥哥一半。”

春子跑出去。

文代：“你呀，你不光是生孩子，还有养活孩子的义务呀，你打算把老婆孩子都饿干了吗？我说你哪，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中野站

失业的电影剧本作家吉川，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走出来。

谷底街（贫民区）的市营住宅

吉川回来。

家里

随着吉川打开木拉门的响声，正在收拾东西的吉川的老伴隆子抬起头来。她是一个品貌端庄、很得人缘的老妇人。

正在檐下修理收音机的她的女婿高桥也回头看了一下。

背着刚生不久的婴儿在厨房里剥竽头的洋子也看了看她的父亲。

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正在复习功课的洋子的大女儿映子看了看她的外祖父。

吉川一声不响地走进来。

隆子站了起来，好象是怜悯他似的迎接着他。

隆子：“回来啦，冷吗？”

吉川：‘啊，不冷……。”

说着脱下了外套。

高桥：“今天，为了找工作的事情，到以前在公司里一起干活的两三个朋友那里转了一趟。”

吉川：“哦，不用着急吧！”

说着盘膝坐下。

高桥：“就便我也跟他们谈起了爸爸保险这方面的事情……。”

吉川：（象是早就明白了似的）“现在的生活多么难啊，谁还愿加入保险哪。”

映子回过头来。

映子：“爷爷！”

吉川：“哦……。”

映子：“保险的事，我在学校里托同学们帮忙啦。他们说回去跟家里提一提。”

吉川非常感动。

但是，他微笑着说：

吉川：“是吗……，那可太谢谢啦……（向隆子）吃饭吧，肚子饿啦。”

说着躺下来。

五反田站（傍晚）

富枝走了出来。

破乱不堪的公寓

富枝走进去。

公寓的入口和走廊

富枝走进来后想要再往里走。

“藤林先生”，一个中年男子从管理员室走出来招呼了一声。

管理员：“太说不过去啦，打算怎么办呢？已经欠下五个月的房租啦。请你搬家吧！”

富枝：“实在对不住，请再稍等一等吧，真对不起。”

管理员：“从今天起停你的电！”

富枝：“是，对不起啦。”

简直就象犯了罪似的向管理员陪礼。

对面那扇房门跟前一个女孩子（道江）手里拿着一个饭锅向这边望着，看到这幅情景，吓得她缩了回去。

屋子里

道江带着忐忑不安的神色走进来，悄悄地把面汤锅放在一边。

屋子里很暗，只有靠窗户那边稍微有点亮光。

她的弟弟清行靠着窗台，满怀疑惧地望着她。

富枝走进来。

道江：（爽朗地）“妈回来啦！”

富枝无精打采地走进来。

两个孩子惴惴不安地、呆呆地望着他母亲的神色。

清行：“妈，买根洋腊来吧。”

富枝背过脸去。

富枝：“是啊，对不起，你能跑一趟去买吗？”

道江：“妈，我去吧（说着，从富枝手里接过十块钱），面汤已经做好啦。”

说完就跑出去了。

池袋铁路线旁的一条道路（傍晩）

原岛下了公共汽车。

池袋后面遍地垃圾的一片空地

原岛回来。

原岛的家

简陋的卧室正中间放着一张小巧的饭桌。原岛的妻子智子一个人正在吃晚饭。

原岛一声不响地走进来。

智子用眼睛瞥了他一下，仍然一声不响地吃饭。

原岛把皮包放在房子的一角，脱下外套。

智子吃完饭站了起来。

智子：“我上富冈先生家里去谈一谈幼儿园的事情。”

她说话时故意不看原岛。

“啊”，原岛也是躲避着她的视线回答她。

智子：“菜放在碗柜里啦。”

她把挂在墙上的那件华丽的褂子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原岛到厨房洗了洗手回来。

他用缓慢的动作盘腿而坐，倒了一杯茶喝着。

开着的收音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爵士音乐。

原岛慢慢地站起来关上电门，一骨碌躺了下去。

大剧场后台的走廊

豪华的少女歌剧的歌声与音乐。

姑娘们匆匆忙忙地往舞台跑去。

为了避免妨碍演员们的动作，秋子和原岛站在墙角落里等候着。

少女们从后台一窝蜂地跑出来。

其中的一个女演员阿绿，发现秋子之后就跑到她跟前来。

阿绿：“大婶，请你稍等一会儿啊。”

说着跑了下去。

原岛：“是你的邻居吗？”

秋子：“是的，昨天晚上我一求她帮忙，她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说：等我把你介绍给春日佐百合先生。”

原岛：“要是能让我们见见面可多好啊！”

秋子：（有所领会地）“原岛先生，咱们一块儿去吧。”

原岛：“不，还是你一个人去好。”

阿绿跑过来。

阿绿：“就剩十五分钟啦，快点儿，快点儿。”

她催促着矢野。

主要演员的房间

四个女人正在上装。每个人都有实习硏究生们在帮忙。

贵妇人打扮的后援会会员A、B走过来给她们倒红茶。

阿绿陪着秋子走向房间的尽头处。

阿绿：“阿姐，这就是我向你提过的搞人寿保险的那个人。”

秋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春日佐百合对着镜子在化妆，她从镜子里瞥了秋子一眼。

阿绿：“大婶，只有十五分钟，好好地谈谈吧，（向镜子里的佐百合）阿姐，就请你帮帮忙吧。”

说完就跑出去了。

秋子神情紧张，笔直地站在那里。

这时有人进来叫谁。女演员们都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秋子：（鼓足了勇气）“我是……。”

佐百合：“阿绿已经跟我说过啦。我很同情你。我加入二百万元的吧。”

秋子一声不响，仍然笔直地站在那里望着。

佐百合：“得让医生检查一下吧？五点钟以后有一个钟头的闲空，就在那个时候来检査吧。”

实习硏究生站在门口。

实习硏究生：“老师，赶快！”

佐百合站起来，又照了照镜子。

佐百合：“借光。五点钟来吧。”

说完走了出去。

秋子赶紧追出两三步远行礼。

原来的那个后台（雨天）

穿着和上次不同的戏装、脸部还没有化妆的春日佐百合正在仔细地看X光照片。

秋子在她旁边悄然地站着。

佐百合扭过头来。

佐百合：“X光照象的结果既然是这样，那可就没有办法啦。”

倒是一种同情她的口吻。

秋子：“真对不住……好容易蒙您这样盛情关照，可是……。”

佐百合：（开始化妆）“对你来说实在是抱歉啦，可是我因此发现了自己的病倒是很幸运的。（隔着秋子的肩膀向正在化妆的两个同伴）谁想加入人寿保险吗？”

同伴甲：“算了吧，还谈不到哪。”

同伴乙：“按月付款的洋服钱还没付哪。”

秋子：“春日先生，（一副绝望的表情）请让我再去求求X光科的医生想想办法看，就这么办吧。”

佐百合：“那样，怕不行吧！”

秋子：“请你答应我吧，这么点事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的。请答应我吧。”

总公司的大门

秋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X光科的房间

医生和田看完佐百合的X光照片后就把它放在桌上。

和田：“不行啊。”

秋子在桌子对面好象是求救的样子：

秋子：“能不能帮帮忙想个办法。我自从当外勤员到现在已经是第四个月啦，这是我第一次找到的工作……。要是能帮帮忙的话，可不可以请您救救我？因为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我就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再找到工作……。我也晓得这是强您所难，能不能替我想个办法呢？”

和田：“不行啊。”

秋子带着一副绝望的表情看着他。

和田：“太太，我是打中国回来的，本想开业，可是没有钱，这才到这儿来干活的。我的生活也很苦，所以对您的心情我是十分了解的，不过要是现在我因为同情你而犯了错误，那我会怎么样呢，那我就一定得离开这儿了。”

秋子望着他轻声细语地：

秋子：“对不起啦，我净说些胡话……请您原谅吧。实在是对不起啦。”

鞠躬施礼。

西武支部外勤员休息室

到七月初已经只剩下原岛、吉川、三川、富枝、秋子五个人了。他们一起坐在一条长椅上。

满脸汗水的桥本站在大家的面前讲话。

桥本：“原岛先生劝上了十万元的一户，吉川先生五万元的两户，藤林先生十万元的一户。三川先生和矢野先生一户也没有……。真是没有办法，已经到了第六个月啦，这样下去……。”

五个人低下头来。

在另一边，其他的外勤人员已经上班，他们盖上签到戳之后就走开了。

桥本：“要是不想个甚么办法，那可太糟糕啦，照这样下去，每月一千五百元的津贴等于白给你们了。”

五个人一声不吭。

桥本：“我当外勤员遇到象你们所处的这种局面的时候，我甚至于豁着把退职金交上去，好来完成任务。怎么样？听明白了吧，也就是说我替自己加入了高额的保险啦。”

五个人低头不语。

桥本：“我向你们提出最后的忠告吧。老实对你们说，如今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女的在必要时应该豁出自己的肉体去劝诱；男的即使学着耍赖皮也要找到对象。就有人是这样干过的。”

西武支部的门口

五个人走出来。

他们都带着一副走投无路的表情站在那里，稍微迟疑了一下。

吉川向一边缓慢地走去。

其余的四个人好象是被他牵引着似的，也都朝着和他相同的方向走去。

已成废墟的公馆

成堆的残砖败瓦，倒坍了的混凝土墙，杂草丛生。

五个人随便坐在残砖破瓦或混凝土块上。

从附近的一家住宅里传来钢琴练习曲。

悦耳的曲调。

吉川自言自语地：

吉川：“反正是在最近的将来……大家就要各奔他乡啦……。”

谁也没有搭腔。

悦耳的练习曲。

三川把脚底下的旧报纸拾起来读着：

三川：“因生活无着，一家五口自杀……；兴亚汽车工厂开始罢工……；姐妹三个被遗弃在品川车站……；上野的流浪者饿死……；因失业生活困难的警察当了强盗……。”

一只蜻蜓落在草丛上。

秋子茫然地望着它。

三川丢掉手里的旧报纸，擦了擦汗。

三川：“要么就自杀，要么就去当强盗，两条道路要选一条啦。”

说着笑了笑。

没有人搭腔。

悦耳的钢琴声。

原岛：“怎么样，当强盗干不干？”

完全是由衷之言。

大家为之一怔，他们都望着原岛。

原岛因自己这句话竟意外地发生了这样的效果而感到吃惊起来。他强作笑颜好象是为了赶紧掩饰他所说的那句话似的。

仍旧是在那个已成废墟的公馆

风在刮着。阴惨惨的盛夏的云彩，看样子顷刻之间暴风雨就要袭来。

五个人各自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下来。

今天照样听到钢琴练习曲。

原岛：（心不在焉地谈着）“反正是这么回事儿，保险公司压根儿就没打算雇我们。他们让我们拼命东奔西跑去弄钱，两户、三户，哪怕是一户也好，等我们动员来了收到了保险费之后，我们对他们就再也没什么用处啦。这就是他们的本意。”

吉川：“对呀，一上来投考人员全部录取，而且午间还给预备蛋蒸饭，这事儿我总覚得有点奇怪。”

悦耳的钢琴练习曲。

大家沉默不语。

三川：“这是我在追滨那个地方占领军的兵营里当杂役时听人说过的事情。”

大家都看着突然转了话题的三川。

三川：“不，是我在山上干活的时候亲眼看见的，靠海岸的公路上，每天都有一辆定期的邮政汽车通过。（压低声音）听说车上带着一百万以上的现款哪。”

四个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三川的面孔，忽然好象着了慌似的，意识到自己认真地听这种话的心理是不是可能已经被人家觉察到了，于是他们把自己的视线移开去。

三川显得也有点尴尬的样子沉默了起来。

只有钢琴练习曲悦耳的曲调依然萦迴着。

公寓的入口和走廊

回来的富枝突然一楞停住了脚步。

住在公寓的人们都站在自己家门口往外张望着。警察和监察医务员从紧里面的一家抬出两副担架来。

富枝压抑着激动问旁边的管理员。

富枝：“峰松先生家出什么事了？”

管理员：“自杀啦！”

用毯子蒙着的尸体从富枝前面抬过去，放进停在门口的监察医务院的汽车里。

富枝的眼光一直盯着尸体放进了车，然后带着跑步向自己的屋子跑去。

屋子里

富枝猛地一下打开了门走进来。

道江和清行呆呆地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带着一副兀陧不安的神色望着他的母亲。

富枝突然脸色苍白，象丧尽了生气似的。

富枝：“这就放心啦……，我一直在想阿道你们会不会出什么岔昵。”

吉川家的附近（傍晚）

吉川迈着沉重的脚步回来。

他的老伴隆子在空地的拐弯处等他，见他回来了连忙跑上前去。

隆子：“你快点吧！”

吉川的家

卧室里，洋子正往两个提包里装内衣一类的东西。

高桥正在用绳子捆柳条包。

背着孩子的映子站在旁边看着。

吉川和隆子走进来。

吉川：“高桥，怎么啦？”

高桥：“长期以来，多蒙你老人家照顾，现在听说九州煤矿可以找到工作……。”

隆子：（坐下来）“别上九州煤矿那种地方去啦……，你们要是不在这里的话，我们两个人实在冷清……。”

洋子看了看他丈夫。

高桥一声不吭地仍在捆行李。

吉川：“高桥，你本来是机械工人，还是在这儿找本行的工作做吧……，因为我们的生活很不好，这就叫你老是觉得过意不去，这种心情我们是很了解的……要是饿死的话，就让咱们大伙死在一起吧……你就甭走啦。”

高桥停下来，低头不语。

映子：“爸爸，照我爷爷说的办吧。”

水坑旁边（傍晩）

三川回来。

连脊房的住户们都把小板凳搬出来在外面乘凉。

一位主妇：“您回来啦？”

三川：“回来啦。”

有两位主妇向三川的房间望着，一看三川回来了就怪难为情地躲开。

三川的家

文代气呼呼地正在举起手来打保雄。

文代：“说不让你哭，干嘛还不住声。”

打他的屁股，哭得更厉害。

春子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

三川走上前来，瞟了一下文代。

文代显出怒不可遏的神情，她气冲冲地把饭桌上用过的碗唏哩哗啦地往一起收拾。

保雄对着纸隔扇抽噎地哭泣着。

三川：（自言自语地）“怎么回事。”

春子好象是正在等着问她一样。

春子：“我哥哥说暑假想参加夏令营去。”

三川望着保雄的后背。然后：

三川：（小声地）“喂，给我弄饭吃啊！”

文代：“没有饭！”

说着一赌气跑出屋子，站在院子里掩面而泣。

三川脱下他那大翻领的衬衣，然后到厨房里去。

春子悄悄地凑到抽抽喳噎地哭着的保雄的身后。

春子：“哥哥……。”

原岛的家

在卧室里，原岛正在吃茶水泡饭。

只穿着一件衬裙的智子在屋檐下挥着团扇乘凉。

智子：“看起来爱情没有钱也是不行的啊。……我很奇怪，从前我们曾经是那样甜蜜地相爱过，可是……。”

原岛：“离婚也可以啊。”

智子：“好容易盼到你说出口啦！”

原岛：“我正在等着你提出这个问题来……。”

智子：（笑了笑）“我也是等着你哪……你给我多少离婚费呀！”

原岛：“你已经当上幼稚园的教员啦，不是能够过下去了吗？”

智子：（激动地）“不，我还是要，那怕是十万元，五万元……。（恶狼狼地带着仇视的神情）我这是报仇，你残酷地蹂躏了我的青春，我要向你报仇。（站起身走过来）离婚吧，你给我离婚费！”

秋子的家

窗外渐近黄昏，象茶盘那样大的两朵葵花开得特别鲜艳。秋子好象是在追忆着她那遥远的过去，出神地望着这两朵葵花。

喊“万岁”的声音。

肩上挎着出征披带的她丈夫的面孔。

挥着国旗的秋子。

在他母亲背后复习功课的义登仰起他那露着豁子嘴的面孔。

义登：“妈！”

秋子一怔，回过头来。

义登：“我攒了多少钱啦？”

秋子：“啊，谁知道有多少，也许有二百块了吧……。”

义登：“我的嘴动一次手术得多少钱哪？”

秋子瞥了他一眼。

义登：“一动手术就能好吧。”

秋子：“对，能好……那时候就能跟大家一样地说话啦。”

义登：“那么，得多少钱呢？”

秋子：“阿义，好孩子，你再稍等几天吧……差不多要两万块钱啊。”

义登：“两万块？”

一副毫无希望的表情望着他母亲。

秋子：“不过，妈一定赚钱给你治……。”

义登：“学校里的同学们都故意拿我开玩笑……。”

秋子猛然把自己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秋子：“再稍等一等吧……，再稍稍忍耐几天，妈一定给你治……。”

已成废墟的公馆

秋子走来，她停住脚看着。

对面草丛的阴凉地方，有原岛、富枝、三川一共三个人。

秋子走近他们跟前。点了点头。

三个人也好象正在等待她一样，用无限亲切的眼光迎接她。

耀眼的阳光普照大地。

三川：“真是，要是不跟大伙在一起，总是感到寂寞呀。”

说着看了看原岛。

原岛毫无表示。他擦了擦汗。

富枝也低头不语。

秋子坐在砖头上。

吉川走来。

大家扭过头迎接他。

吉川木然地站在那里。

大家面面相觑。

吉川：（压低声音）“干吧！”

大伙为之一怔，好象是因为自己的内心被人窥破一样地迟疑起来。他们彼此互相观望着。

吉川：“我们先去看一看邮政汽车不好吗？”

环行铁路钱

国营电气火车轰隆轰隆地开过去。

疾驰的国营电气火车里

在中间的车门跟前，三个男人凑在一块在那里站着。富枝和秋子在乘客比较寥落的座位上坐着。

对面那扇门跟前，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那里向外眺望着。

秋子偷偷地看了看那个警察，恰好在这时候对方也在无意之中回过头来。

秋子慌忙避开了他的视綫，向原岛等站着的地方走去，富枝也紧跟着站起身走过来。

六乡的铁桥

从东京经横滨开往湘南的快车轰隆轰隆地开过去。

车厢里

五个人紧靠一头站着。车厢里拥挤着洗海澡的乘客。

海边的铁路

从京滨开往湘南的快车在奔驰着。

谷津坂车站

国有铁路线上的一个寂静的小车站。

电气火车停下来，他们五个人走下车。此外只有两个男人下车，和一个女人上车。

大家出了剪票口。

三川走在前头。

马喰坡

就是这个剧本开头部分所描述的那条单线公路。五个人走来。

三川：“就是这儿。”

说着停下了脚步。

四个人也停了下来，他们和三川一起望着这条明晃晃伸向远方的公路。

他们连汗都忘记擦了。

一辆卡车开过去。大家让开条路躲到靠海的那一边去。

三川：“我就在这座山的那一边干过活。”

秋子向断崖下面望了望。它深邃得使人头晕目眩，浪头吐着泡沫。

三川：“早晚过两回……现在几点啦？”

原岛：（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三十分。”

三川望着公路，邮政汽车卷起尘土从对面开了过来。

三川：（小声地）“这就是邮政汽车。”

几副紧张的面孔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开足马力迫近眼前的邮政汽车，加快速度从五个人跟前驶过去。

他们五个人在卷起来的蒙蒙的尘土中，望着驶去的汽车。

沙滩上

波浪缓缓地拥上岸来。五个人坐在沙滩上。

从这里可以望到远在高处的马喰坡公路，一辆三轮摩托车正在公路上奔驰着。

吉川：“怎么办？”

大家紧张的表情。

吉川：“我们是最后剩下的五个人，大家相处得很亲密，我决不勉强让大家去干……不过，我是无论如何也得要钱用哪……。”

原岛：“我也要用钱……干吧！”

三川好象是从原岛的话里得到力量似的。

三川：“我也等钱用，我干！”

男人们看着两个女人。

秋子和富枝极度紧张的面孔。

吉川：（凄然地）“你们的眼光好象是在责难我们……好象是在说：难道除了干这种事就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了吗？……可是，就拿我来说吧，终归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啦。找不到……今后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自杀。除此之外，已经……。当初原岛先生说豁出去要当强盗的时候，我好象是自己的心被人看透了一般，实在是跳得厉害……。”

富枝：（颤抖的声音）“我也要用钱，让我也跟大伙一起干吧！”

秋子：（非常激动地）“请把我也算在大伙一起吧。”

原岛：“因为你们是女人……，即使不入伙；钱也……。”

秋子：“既然跟大伙到这儿来啦……（大声地）干啥我都跟大伙在一起……。”

又一天（阴天）

山崖的中段。五个人看了看表向山下望去。

大家仍然都带着皮包。

在远处山下的公路上，邮政汽车今天照旧扬起尘土驶过去了。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分。

公路靠横滨这一边的拐角处

大伙走来。

吉川：“矢野先生，让你站在这儿了望着。要是正好在那个时候有汽车从那面开过来的话，你先让它稍等一等。就说请让我们在这儿把车掉过来。”

秋子点头。

靠近金泽八景的弯道

五个人走来。

吉川：“藤林先生，请站在这儿了望。要是邮政汽车一开过来，就请你举手打个信号。等我们把汽车拦住的时候，要是有汽车从前面开过来的话，也是里它稍等一会儿。”

藤林点头。

在这条单线公路的中途

有一条顺着海岸修的窄道。

大家走来。

吉川：“原岛先生和三川先生，你们在这儿把汽车拦住。”

两人点头。

吉川：“还是照原岛先生说的那么办，白天干比较好啊。夜里（指着通向海岸的道路）这条路可真够费事的。（对三川）枪没问题吧？”

三川：“错不了，决没有问题，我大舅子手里有，他住在保谷，今天晚上我就去借来。”

原岛：“要我预备的东西也都没有问题。”

沙滩

五个人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马喰坡。

吉川：“邮政汽车是十一点十分从金泽支局开出来，到这儿正好是十一点三十分。在这个时间的前后五分钟要是没有人从这儿路过，那可就好办啦，要是……。”

说着坐了下来。大伙也都跟着坐下。

波浪缓缓地涌向海岸。

吉川：“啊，太累啦！”

仰面朝天地躺下来。

三川：“没干过的事儿……真累死人。”

说着话躺下来。原岛也躺下。

原岛：“但愿赶快弄完它……。”

两个女人也仰面朝天地躺下来。

五个人排成一行，动也不动。

波浪缓缓地涌来，吻着海岸的礁石。

原岛：“三川先生既然会开汽车，干吗不去开车呢……。”

三川：“让汽车把手指头给搞断啦，就打那以后，不晓得为什么我就毫无道理地害怕起汽车来……我老婆老是叨咕我，可是总……。我老婆从前当过舞女，我们两个当初还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结婚的哩……可是人要是一穷了的话，无论怎么说……。”

沉默无言。大家动也不动。

波浪缓缓地涌向海岸。

涩谷区有钱人的住宅街

一辆新型的别克牌汽车开来，停在外国人住宅的门前，一个年轻的外国女人从车上下来，跑上通向大门的台阶。从道路的对面，三川急急忙忙地走来，好象是上自己的汽车一样，非常泰然自若地打开车门，发动引擎，缓缓地开走了。

然后加快了速度。

附近的桥洞下

原岛拿着一个细长的包裹站在那里。

别克车疾驰过来停下。

原岛连忙上车。汽车开走了。

汽车里

三川握着方向盘，他一声不响。

原岛紧张的面孔，也是一言不发。

五反田车站前

秋子、富枝站在那里。

别克车疾驰过来停下，原岛打开车门。

两人上车，汽车开走。

疾驰着的汽车里

秋子、富枝非常紧张的样子。

三川驾驶着汽车。

第二京演国道

疾驰着的别克车。

横滨车站前

吉川站在那里。汽车过来，停下。

吉川坐上了助手的座位。别克车开走。

疾驰着的汽车里

大家紧张的面孔都在注视着前方。

谁也不说什么。

横滨的国道

疾驰着的别克车。

矶子边的公路

开得飞快的别克车。

马喰坡

别克车开过来。

车子减低了速度，慢悠悠地向跟眼前的横道平行的通向海岸的道路上开去。

海岸

汽车缓缓地离开通向海岸的道路。

慢慢地开到沙滩上去，然后停下。

大家这时候在车里才开始彼此打了个照面。

每个人的面孔都是紧张的。

吉川看了看表。十点三十分。

吉川：“还有一个钟头。”

自言自语地说着。

原岛解开细长的包裹。包裹里装的是猎枪和日本刀。

秋子：（激动地）“没装子弹吧？”

原岛：“当然装上啦！”

吉川：“首先不慌不忙地各就各位吧。”

大家下车。

富枝：“要是今天汽车因为什么事不来的话……。”

大家好象是彼此猜中了同样的心情一样，互相看了看。

吉川：“要是真有这样的事……不，不会的吧……。”

原岛拿着猎枪，三川拿着日本刀。

“每天都这么热呀！”

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声，使大家吃了一惊，赶快把猎枪和日本刀藏在背后。

从岩石的后面，慢慢地走出来一位背着装得满满一筐海带的老太婆。

好象快要被海带压垮了似的一个弯着腰的老渔妇，并没有看他们一眼，从大家跟前走过去。

渔妇：“旅行来啦？真是好天气呀。”

大家一块石头落了地般地望着她的背影。

枝头小鸟不时地唱着。

明晃晃伸向远方的公路

渔妇慢慢地向金泽那方面走去。

秋子、富枝从通向海岸的那条道路走出来。

秋子朝横滨的方向走去。

一辆卡车加足马力开了过去。

秋子紧张的面孔望了望开过去的卡车，立刻向所部署的自己的方向走去。

海岸道路的出口处

原岛、三川藏在小河沟旁边的草丛里。

表

十一点正。

秋子站立的地方

秋子站在断崖的尽头处。

她望看脚下的大海。

一只小小的渔船划过去，船上一对年轻夫妇拼命地摇着两把橹。

她仰起脸来望看通向横滨方面的公路。

在前边，道路旁边的田地里，戴着白色草笠的农夫一心一意地在刨地。

秋子汗流满面目不转睛地了望着。

一辆卡车响着震人的引擎声从她后面开过去。

富枝站立的地方

汗珠顺着富枝紧张的面颊往下直淌。

她在注视着这条单线公路。

白茫茫遥远的对面，可以望见一个小黑点，那就是秋子。

她转回身来朝相反的方向望去。

一个和尚骑着自行车，挽起衣裳袖子、弓着腰，蹬着车子，从频频擦汗的富枝面前过去。

海岸道路出口处的草丛里

原岛和三川拿着猎枪、日本刀，带着一副恐惧的神情在那里蹲着。

从他们前面开过去一辆三轮摩托车。

原岛气也不敢喘，忽然把猎枪推给三川，跑到旁边的悬崖上淌水的地方，把脸沾着崖石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饱。

海岸道路

树荫下的吉川，下意识地、使劲地攥着一根小树枝，闭着眼睛，汗流满面。

表

十一点十分。

海岸道路出口处的草丛里

原岛：“邮政汽车已经开出来啦。”

三川：（咽了一口唾沫）“……”

两人拿着猎枪和日本刀的手直抖。

一群妈蚁正在拖一条虫子

秋子目不转睛地俯视着。

她似乎是不忍再看下去的样子仰起脸来。

明晃晃伸向远方的公路，遥远的对面一个黑点是富枝的身影。

四周寂然无声。

她不能再看下去了，于是扭过脸来。

白色的沙滩，波浪默默地涌向岸来，泛起了泡沫。

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歌声。

她吃了一惊，扭过头来。

五十来个二三年级的小学生，由女教员领着，排着队唱着歌走来。

走在前面的一位年轻女教员，高声地唱着，迈着有力的步子从秋子前面走过去。

秋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走过去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们论年纪都和义登相仿。

秋子几乎要哭出来的紧张的面孔望着他们。

表

十一点二十分。

公路

小学生的队伍唱着歌从容地走过去。

队伍还在她俩之间的那一段路上走着。

海岸道路出口处的草丛里

原岛着急地直看表。

小学生们的队伍从从容容地走过去。

三川望了望原岛的表。

富枝站立的地方

小学生的队伍走过去。

富枝两眼盯着走过去的小学生们。她好象是不能再看下去的样子转过身来，背过脸听着孩子们的歌声。

秋子站立的地方

秋子木然不动地用絶望的目光注视着明晃晃的公路，流下来的汗她连擦都不想擦。

小学生们的队尾在拐角处消失了，当歌声也随之消失的这一刹那间，周园寂静得令人害怕。

秋子望了望自己的脚下。

蚂蚁仍在拖那条虫子。

秋子好象是不忍再看下去的样子闭上眼睛，用脚尖把蚂蚁和虫子踢开。

隐隐约约地听到汽车的马达声。

明晃晃伸向远方的单线公路。

马达的吼声逐渐由远而近。

海岸道路出口处的草丛里

原岛和三川已经听到了马达声。两人面色苍白，用颤抖的手拿起猎枪和日木刀。

富枝站立的地方

富枝吓得直抖，摆手示意。

邮政汽车卷着尘土开过去。

海岸道路出口处的草丛里

原岛和三川站起来，他们把武器藏在背后，两个人显得十分紧张的样子，慢吞吞地走出来站在公路上。

邮政汽车在草丛的那一面突然刹车。

秋子站立的地方

她在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在她遥远的前面，是烟尘笼罩下的汽车和人们。

富枝站立的地方

富枝正在了望着。

从她这里可以望到烟尘笼罩着的汽车和人们。

海岸道路

吉川在草丛里连气也不敢喘。

从海岸道上开过来的汽车马达的声音越来越近。

公路上

邮政汽车的尾部消失在海岸道路的入口处。

只留下轻微的烟尘。

秋子站立的地方

秋子“条件反射”地望了望相反的方向。

一辆卡车开来，加快速度开过去，朝着那明晃晃伸向远方的公路一直开去。

富枝站立的地方

开过来的那辆卡车轰隆轰隆地开过去。

在这一刹那之间，奸象她那紧张的心情弛缓下来似的望着公路。

公路

仍然没有车辆往来。

秋子向海岸道方面跑来。

富枝也跑过来。

海岸

邮政汽车的马达发出吼声开过来。

吉川从草丛里跳出来拦住，让汽车停下。

三川站在汽车踏板上，他把日本刀伸向驾驶台里。

原岛端着猎枪，用枪口示意，让车上的人都下来。

司机、助手、押运员带着恐怖的神情从另一面的车门出来。

秋子和富枝跑下坡来站在车后面，急喘般地吁吁直喘气。

吉川：“到前面了望着去！”

秋子和富枝好象惊醒过来似的，再跑回去。

原岛和三川用猎枪和日本刀从两方挟持着司机等，把他们带到别克车那边去。

吉川用铁棍子撬开邮政汽车后门的锁。

别克车旁

三川把别克车后背箱打开。

端着枪的原岛用差不多已经哑了的嗓子说：

原岛：“请进到这里边去吧。”

邮政汽车里面

吉川用剃刀片割开邮件袋子。

别克车旁

最后剩下一个押运员也钻进了车后背箱里。

三川叭哒一声关上箱盖，然后开动汽车。

邮政汽车里

吉川继续割开一个邮件袋子。

一失手把手指头割破了。

疼得他一哆嗦，连忙把手指头放在嘴里。

鲜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来。

吉川赶紧把手帕掏出来撕开，缠上手指头。

原岛和三川走来。

海岸道的出口

秋子和富枝正在了望着。

两人面如土色，吓得直打哆嗦。

眼前明晃晃的公路上，修道工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他下了自行车，怡然自得地开始修道。

离他不远的秋子和富枝吓得浑身直抖。

邮政汽车里

吉川把三十五万元一札一札捆好的现款交给车外的原岛。原岛一面用包状包钱，一面向驾驶台上的三川打手势。

三川发动引擎。

吉川把一些邮件整整齐齐地归拢好之后便跳下车来。

三川开动汽车。

车向山阴处加足马力一直开去。

海岸道路的出口处

秋子和富枝如坐针毡般地回头望着。

公路上，一辆三轮摩托车卷起尘土开过去。

原岛跑来。

原岛：“快！”

两人“条件反射”般地跑来。

海岸

别克车驾驶台上的三川，带着焦躁的神情把着方向盘，引擎发着微弱的响声。

秋子、富枝、原岛跑来，坐上车后的座位。

吉川把猎枪远远地甩到海里。紧接着又把日本刀也抛出去，然后上了助手台。

三川把车挂上了挡。

原岛：“啊，稍等一下。”

说着跳下汽车走向车后，把车后背箱打开一道缝。

原岛：“太憋屈了，请忍耐一会儿吧。”

说完把盖子盖上。

大家都在看看原岛这种行动。

原岛上了汽车。

别克车开走。

公路上

寂静无人。

别克车从海岸道上开出来。

向横滨方面飞驰。

横滨的国有公路

一辆雪佛兰汽车从国有公路上拐向县有公路。

国有森林里

别克车穿过林间空地在山峡间疾驰。

汽车里和公路上

原岛、秋子、富枝木然地坐在汽车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助手台上的吉川正在看地图。

秋子额角上渗出油汗，她连忙把嘴捂住。

原岛：“喂，站下……。”

汽车突然刹住。

秋子踉踉跄跄地跳下汽车，把头伸到道旁草丛里呕吐。

三川也跑出来呕吐。

放学回家的小学生们好奇地跑到汽卓跟前来。

原田街附近的十字路口。

别克车一直冲了过去。

八王子附近的过轨口

别克车飞驰过来。

刚要穿过过轨口，突然信号机的警铃响起来。

别克车猛地刹住。

一个警察从旁边的派出所里走出来，他感到有些蹊跷地盯住这部汽车，随即转到车后。

原岛等五个人每个人都感到大难临头了。

传来了震动大地的响声，国营电气火车轰隆轰隆地开过来。

警察下意识地把车后背箱上挟来的一棵青草拿下来。

国营电气火车一开过去，他们好象获得苏生的样子把车开走。

饭能边的堤防道路

别克车疾驰而来。

骑自行车的警察躲开道路让汽车过去。

汽车里

秋子紧张的面孔向后面望了望。

富枝已经是力尽神疲了。

吾野村

闲散的鸡群被吓得四处飞逃。

别克车爬上了正丸岗。

和下岗来的公共汽车交叉而过。

正丸岗的中段

别克车爬上来停下。

吉川跳下车来。

在这里把汽车换了个方向。

原岛下车。

汽车向着方才开来的方向。

原岛打开车后背箱。

原岛：“时间太长，太对不起啦，请吧！”

话说得很客气。

吉川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

三川从驾驶台上望着。

秋子和富枝从座位的后窗向外望着。

押运员先钻出来，目眩神昏，脚步踉跄。

司机、助手也下来了，两人都茫然不知所措。

太阳已经偏西了。

吉川：“太累了吧，真对不起啦！”

说着话行了个礼。

三个人带着恐惧的神情看着四周。

原岛：“这里是正丸岗靠饭能这边的中腰。请体谅我们必须把你们带到这种地方来的原因。”

吉川上了助手台。

原岛：“这是电车费。”

说着拿出两千元钱来。

司机助手茫然地接过钱去。

原岛：“现在就请便吧，上警察局去报告或者是……，岗顶上有茶馆。”

说着上了汽车。

别克车开走。

三个人茫茫然地望着它。

别克车在前面拐弯的地方消失了。

邮递员突然如梦初醒似的：

邮递员：“快上警察局！”

司机：“上茶馆！”

助手好象想起了什么事情跑开了。

从山岗到村庄的路上

加快马力开下来的别克车。

岗顶

有一座茶馆。

从远远的下面，三个人正在往上跑。

詹森道

用白油漆的画线截然分开的占领军的军用公路。

在夕阳残照里飞驰着的别克车。

汽车里

三川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方向盘。

缠着手指头的吉川，精疲力竭的样子，躺在座位的靠背上。

秋子和富枝茫然地看着前方。

原岛打开包袱，正在数钱。

原岛：“一共是三十五万四千元，每个人分七万块钱吧！”

他数完之后，从十万元的一札里抽出三万，把剩下的交给坐在他旁边的秋子。

秋子一楞，一副怯生生的神情望着原岛。

原岛：“拿着吧！”

秋子用颤抖的手接过钱。

原岛又数下一份。

原岛：“给藤林先生。”

富枝也楞了一下。

原岛似乎是故意躲避她的视线似的，隔着秋子的背后递给了她。

正丸岗的顶上

警车正在从通向秩父方面的道路上爬上来。一听见警车的声音，司机、押运员、助手赶紧从茶馆里跑出来。

警长、便衣警察们从汽车上跳下来。

立川街近郊的荒野

薄暮时分，别克车慢吞吞地象步行般前进着。

前车轮陷进沟里。

三川：“糟糕！”

说着话探出头来看着车轮。

吉川：“下车吧！”

说着望了望后面。

大家下车。

扛着铁锹的农民，看了看眼前这一伙人，走了过去。

铁路线旁边的小道

五个人在铁路旁边的小道上奔跑着。

过轨口附近的道路

五个人一起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吉川停下脚步回头对大伙：

吉川：“咱们一起吃顿饭去吧。”

大伙都有同感。

富枝点头。

街道尽头处简陋的食堂

大伙走来。

吉川首先进去。

食堂

突然听到宏亮的声音在向他们打招呼。

侍女：“请吧！”

吉川吃了一惊的样子站在那里。

食堂里已经客满。

侍女：“请到二楼吧！”

老板：“请到雅座吧！”

吉川回头看了大伙一眼走上二楼。

大伙跟着上楼。

二楼

所谓雅座，也是陈设简陋，只有六张席宽窄的地方摆着三张桌子。

桌子上已有两伙客人正在吃蒸饭。

五个人上来，走向雅座。

侍女抢先一步走进雅座，一面让客，一面擦拭桌子。

侍女：“你们吃什么？”

吉川：“想吃蛋蒸饭。”

侍女：“是，五个吧。”

说着走下楼去。

五人围桌而坐。

靠门坐着的秋子悄悄地把隔扇关上。

三川：（低声细语地）“饿得肚子直叫。”

大家都神色慌张、沉默不语。

随风送来盂兰舞的鼓声。

原岛：“这时候，大概警察已经到那儿了吧。”

大家神色沮丧，彼此躲开视线。

富枝仰起脸来。

富枝：（控制着激动的感情）“我们闯下了大祸……。”

隔扇打开。

侍女：“受等啦！”

她用托盘端来五碗蒸饭，把它放在桌子上。

“客人，天气热吧！”

说着打开了靠里面的窗户。

“从明天起就有盂兰舞啦！”

说完走出去。

座位上剩下来还没吃完的那个客人也走下楼去。

大家开始吃饭。

传来盂兰舞的鼓声。

大家都在默默地吃饭。

从窗外传来收音机的声音。现在正是新闻时间。

收音机：“今天午后一点三十分左右，在横滨市矶子区马喰坡的海岸公路上，有五人一伙的强盗团袭击了邮政汽车，抢走现款三十五万余元。”

五个人停止吃饭听着广播。

筷子在抖动。

收音机：“日本邮政运轮公司横滨支店的司机森山荣三、助手佐藤三郞、矶子邮政局金田分局的冈野彻所乘的汽车，在十一点三十分左右通过马喰坡的时候，遭受拿猎枪和日本刀的男女五人一伙的强盗团袭击，汽车的门锁用铁棍给打开了，把森山、佐藤、冈野三人用猎枪逼进车后背箱里去，汽车开到正丸岗之后，把三个人丢在荒无人烟的山里，然后从从容容地向东京方面逃走。”

公寓的入口和走廊（傍晚）

富枝怕被别人看见回到家来。

蹑手蹑脚地从管理员的屋子前面走过，然后急急忙忙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

因为电被停了，只好点起了蜡烛，姐弟两人一面喝茶一面啃干面包。

门开处，富枝走进来，立刻又把门关上。

道江：（爽朗地）“回来啦。”

富枝：（不敢正面看自己的孩子）“回来啦，搞得很晚，……（强作镇静地）保险公司的事太忙，真对不住你们，大家一起吃饭去吧，今天妈有钱啦，走吧……。”

吉川的家里

嘎然一声，内门的格扇门打开了，吉川勉强装作毫无倦容的样子回家来。

吉川：“回来啦！”

洋子和隆子正在卧室里准备晚饭。

洋子：“回来啦！”

吉川大摇大摆地进来。

吉川：“喂，今天过一下财主的生活吧，买牛肉来啦，吃火锅子，吃火锅子！”

隆子和洋子对于吉川这种和往日不同的举动，总觉得有几分离奇，呆呆地望着他。

映子背着孩子从檐下望着他。

吉川：“碰上了一个大户头加入保险，好久没吃火锅啦，今天吃一顿。高桥哪儿去啦？”

洋子：“为找工作的事，从晌午就出去啦。”

吉川：“等我们把饭预备好的时候他也就该回来了吧。（向檐下的外孙女）映子，今天要吃好东西啦！”

安善车站附近

好象是后面有人追着似的，三川匆忙地往家走着。

“喂！”

有人喊了一声。

三川吃了一惊停下来。

一个穿劳动服的男人笑嘻嘻地走上前来。

三川：（一块石头落地似的）“原来是你呀，把我吓了一跳。”

穿劳动服的人：“罢工已经三十天了，我在到处跑募捐哪……。刚才我到你家去啦，当然你家里也并不宽绰。你老婆说，看看我们过的这份日子你再说话吧。她把我狠狠地申斥了一通。”

三川：“我捐一千块！”

穿劳动服的男人：“呃，真的吗？”

三川：（认眞地）“喂，喝一盅去，我请客，（惨然一笑）让我请你，喝一盅去吧！”

原岛的家

原岛不声不响地从敞开着的后门进来。吃完晚饭的桌子还原封不动地在厨房里摆着，卧室里到处都是西瓜皮。

另一个房间里，看样子大概是智子的朋友——一些不大正派的主妇们正在和智子打麻将。有的把孩子也带来了，孩子们有的在啃西瓜皮，女孩子们坐在旁边看打麻将。

智子的脊背向着这边。

原岛站在厨房的堂屋地上招呼智子。

原岛：“智子！”

正在打麻将的一位主妇首先看见了他。

“啊，您回来啦！”

听起来让人感到讨厌的装腔作势的寒喧。

智子瞥了他一眼，马上照旧洗牌。

原岛：“智子！”

智子：“干吗呀，这不是你的家吗？你进来不就完了。”

原岛：“我不愿意进去，有话要跟你说。”

智子回头望了望他。

其余的主妇们，有的故意不睬，有的点起纸烟来。

原岛：“你来一下。”

智子站起身走过来。

原岛从衣袋里掏出报纸包着的一包钱。

原岛：“这里有六万五千块钱，你拿着吧。”

说着，递了过去。

在灯光暗处站着的智子，眼睛注视着原岛，慢吞吞地把报纸包接了过来。

原岛：“那么，再见吧。”

说完，走出去。

智子站在那里不动。

女人们也许是感到可笑，嘻嘻哈哈地笑着。

秋子家门口

住在连脊房里的人们，把小板凳搬出来，坐在外面乘凉。

秋子低着头回来。

“回来啦！”

“回来啦！”

大家都亲切地向她打招呼。

秋字背过脸去跟大家点头答礼，走进家门。

家里

秋子走进来。

她在卧室里准备晚饭。

义登在她身旁已经睡了。

秋子呆呆地望着他。

义登打着舒适的鼾声。

秋子悄悄地走进厨房拿来一个盘子，打开报纸包，把买来的肉丸子摆在盘子里。

秋子：“阿义！”

喊了一声。

义登睡得很香甜。

秋子摇了摇他。

秋子：“义登！”

义登醒来。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的母亲。

秋子：“对不起，妈回来晚啦，给你买肉丸子来啦。你看，真香啊，快吃吧。”

义登在揉眼睛。

食堂（夜里）

富枝母子三人正在吃咖哩饭。

道江和清行狼吞虎咽地吃着。

富枝：“再要一份好吧？”

清行望着他妈。

富枝：“今天吃多少都行啊，再叫一份吧。”

吉川的家里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火锅。

洋子把婴儿放在膝盖上，吉川和高桥脱光膀子，一家人谁也不说话，吃得很起劲。

吉川：“高桥，你不是连洋服带皮鞋统统当了么，不要紧，明天全都赎出来吧。喂，映子，尽量吃吧！”

三川的家里

嘎然一声格扇门打开了，三川醉醺醺地回来，他一手提着装夹食召饭卷的木纸盒子，另一只胳膊挟着两本儿童画报。

三川：（大声吵嚷着）“喂，阿文，老爷回来啦。”

正在睡觉的文代、保雄、春子醒来。

三川一溜歪斜地进来，晃晃荡荡地站在紧挨堂屋地的草席边缘处。

三川：“怎么啦，已经睡啦？（向文代）喂，买点心来啦，饭卷呀，花了四百块钱哪，（说着抛给她）保雄、春子：给你们买的书，好好念吧！”

说着话把画报扔给他俩，踉踉跄跄地到厨房去了。

文代和孩子们呆呆地看着他。

三川嘴对着水笼头喝水。

池袋后铁路附近的饭摊上

原岛大口大口地喝着烧酒，无神的眼睛好象是在望着远方。

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票信手一丢，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撩起暖帘走出来。

一列货车开了过去，机车上闪着熊熊的火光。

澡塘门口

秋子和义登走出来。

空地上

母子二人从青菜店门前走过。

秋子停下来望着。

青菜店里，零卖的西瓜在玻璃罩子里的冰上摆着。

秋子：“买块西瓜吃吧！”

义登：“嗯。”

秋子道了一声借光，走进店里。

主人出来打了招呼。

秋子：“买两块西瓜。”

空地上

长着向日葵和苞米的空地上，还有儿童们的秋千架子。

母子二人走来。

义登拿着洗澡的用具，秋子两手捧着白纸盖着的西瓜。

秋子：“阿义，就在这儿吃吧。”

义登：“好，吃吧。”

他把洗澡用具放下。

秋子把西瓜上的纸掀开递给他。

义登坐在秋千架上吃西瓜。

秋子在旁边蹲着吃。

义登：“真甜哪！”

秋子微笑。

义登吃得很香甜。

秋子：“阿义，明天上病院去呀。”

义登望着他的母亲。

秋子：“阿义，你一个人在病院里能行吧。”

义登：（不放心地）“有钱吗？”

秋子好象是不能正面看一看义登的面孔一般，故意躲开他的视线。

秋子：“妈已经想办法弄到够给你治病的钱啦。”

医大附属病院的会计室（早晨）

三个女事务员正在看报。报纸上的标题是：

袭击邮政汽车的匪帮

持有猎枪和日本刀，男女一共五人

事务员甲：“五人一伙的强盗团里还有女人……，干的真凶啊。”

事务员乙：“真厉害。”

事务员丙：“光天化日拿着猎枪……，女的一定是男人们的情妇。”

“借光，”来自窗口的声音。

事务员甲：“嗐。”

秋子从窗口向里面望着。

秋子：“我就是那个方才准许入院的二楼十二号病房的矢野义登的母亲。”

事务员甲：“是，（看了看病历表）初诊费先收下，六百元。”

秋子：“有点事情请您帮下忙。”

事务员甲：（官腔十足地）“是。”

女事务员乙丙在作别的事情。

秋子：“我希望能让我把手术费、入院费现在统统付清。”

事务员甲：（官腔十足地）“按规定是以后再收。”

秋子：“那么，能不能让我把这笔钱（从纸包里拿出来递进窗口）存在这儿？我因为有点事情必须到别的地方去一趟……。”

事务员甲：（说着看了看她的同事们）“这不好办哪！”

事务员乙：“可以吧。”

秋子：“拜托啦。”

十二号病房

干净的病房。义登象偶象般地呆呆坐着。

秋子进来。

秋子：“我说，阿义，妈这就回去啦。”

义登：“嗯，我一个人行啊。”

秋子：“这个先存在你这儿，（拿出个纸包来）这里有五千块钱，要是有什么用项的话，你就把这个钱交给护士。”

义登：（把钱接过来）“明天早晨动手术吧。”

秋子：“对，妈因为很忙，动手术的时候也许不能来，阿义，你自己能行吧。”

义登：“嗯。”

走廊

秋子走出来。

值班护士走来。

护士：“回去吗？”

秋子：“回去了，请多关照吧。”

护士点了点头，走进屋子里。

病院的大厅门口

秋子匆匆忙忙地走出来，不禁使她大吃一惊，好象被钉子钉在那里似的。

原来两个警察从正门向这边走来。

秋子连动都不能一动，搭拉着眼皮。

两个警察谈笑风生地走过去。

秋子似惊弓之鸟一般，这回才放下心来。额角上沁出了汗珠。

她跑步般地跑出了大门。

西武支部的二楼楼梯

秋子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走来。

和梅部长町田擦肩而过。

町田：“矢野先生！”

秋子：“是……。”

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町田：“你怎么啦，你的脸色刷白呀。”

秋子：“不，没有甚么。”

说着话，进了屋子。

二楼的休息室

秋子走进来。

桥本部长从座位上瞟了她一眼。

秋子低着头行了个礼，然后向屋子的一角走去。

吉川、原岛、富枝、三川都坐在一起，大家用一种好象是想拥抱在一起的目光迎接秋子。

秋子向大家施礼。

吉川好象是在提醒大家似的站了起来，大家一同走出去。

桥本部长仔细地端详着他们这几个人。

电话铃响。

桥本拿起耳机来。

桥本：“啊，我是西部的桥本。哦，分配给我们十五个新职员？是，是……，我们一定赶快去领来。”

已成废墟的公馆

五个人一齐站在那里。

今天同样也听到钢琴练习曲。

大家都茫茫然地望着前方。

三川好象难以忍耐这样的沉默，于是脱口而出。

三川：“看来，大家就多多保重吧……。”

四个人都在看着三川。

有的人用紧张的面孔望着他，有的人用几乎哭出来的面孔望着他。

吉川：（低声地）“我们大家眼看就要被抓住了……。”

富枝：（声泪俱下地）“……我感觉很幸福……和大家相处得已经很熟啦……。”

秋子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在望着她。

三川扭过身去匆匆地走开了。

吉川：“那末……。”

他想接着说点甚么，可是没有说出口来，转身走开。

富枝：“我失陪啦。”

恭恭敬敬地施礼，然后走开。

原岛和秋子望着她的背影。

富枝的身影走过前面的颓垣就看不见了。

原岛：“那末……。”

秋子：（无限的感情，但是说不出话来）“……”

原岛：“我希望令郞的手术能够作得很顺利。”

秋子：“谢谢您……，但愿您也过得幸福……。”

原岛：（惨笑）“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秋子：（凝视着他）

原岛：“昨天晚上，我们断绝了一切关系。”

秋子凝视着他。

原岛避开她的目光。

钢琴练习曲随风飘荡。

秋子：“我陪您到那边溜溜……。”

高田马场车站附近的冷食店

两人走进来。

没有一个客人。

两人默默地坐在靠门处的座位上。

侍女一声不吭地走来，站在她俩跟前。

原岛：“来两客冷咖啡。”

侍女一声不吭地走开。

一个司机打扮的彪形大汉擦着汗走进来。

男人：“真热呀……（向里面的侍女）让我洗洗脸吧。”

侍女的声音：“请吧……”

男人把他带来的携带式收音机放在桌子上，然后走进屋子里去。

男人的声音：“听说三点钟有垒球比赛啊。”

侍女的声音：“净是些游手好闲的人才去看那玩意儿。”

侍女把咖啡端来。

秋子和原岛把吸咖啡的麦杆衔在嘴里。

那个彪形大汉从里面走出来，把收音机的开关打开，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块大福糕鼓着腮帮子满口大嚼起来。

收音机报告新闻。

收音机：“袭击邮政汽车的五个匪徒丢下的汽车，今天早晨在立川附近的原野里发现了。汽车是别克牌51年式的。号码是外国人自用的3A一15274号，希望车主到侦察本部领取。”

秋子面色苍白，站了起来。

原岛也好象是受了她的提醒般站了起来。

男人：“强盗团哪。”

彪形大汉的话是讲给侍女听的。

收音机：“侦察本部断定犯人潜伏在东京市内，希望全体市民协助当局逮捕归案。”

原岛看了看帐单，丢下一张百元票。

秋子先走出来。

冷食店门口

两人走出来。

警察骑着自行车从从容容地从他俩面前过去。

秋子惴惴不安的样子，焦急地嗫嚅着说：

秋子：“不到我家坐一坐么？”

秋子家的房后

向日葵象一团火似的向着太阳。

没有玻璃而是钉上一块木板的一扇窗户，微微地只打开了五六寸。

屋子里

秋子悄悄地打开玻璃窗。

原岛站在堂屋地脱鞋的地方。

秋子：“请吧。”

原岛：“啊。”

秋子从被橱里拿出了一条干净毛巾。

秋子：“请擦一擦汗吧。”

原岛。“啊。”

秋子到厨房去，把洗脸盆放在洗碗槽上，拧开水龙头。

秋子：“请吧。”

原岛走过来。

秋子走进卧室，拿出一个旧座垫和团扇。

她象是下了决心般地，把后窗户完全敞开。原岛洗罢了脸走过来。

原岛：“对不起，（把湿毛巾递给她）这就凉快啦。”

秋子一面往窗户上的晒衣竿上搭湿毛巾一面和原岛讲话。

秋子：“要是把上衣脱了……。”

原岛：“不用，行啦。”

说着拿起团扇来。

秋子到厨房去，把凉水桶里镇着的茶倒进茶杯里。

秋子：“难得来一趟，甚么招待的也没有。”

原岛：“哪里，让我在这里歇一歇就挺好啦。”

秋子把茶杯放在掉了漆的托盘上端来。

秋子：“请吧！”

原岛：“啊，谢谢！”

接过来喝茶。

秋子拿起团扇来给原岛搧风。

原岛突然望了一下墙壁。

墙上贴着义登在学校里画的画。

原岛：“能够进医院，这实在是太好啦。”

秋子望着墙上贴着的画。

秋子：“可是……就是用那一笔钱……。”

声音有些颤抖。

原岛也无话可说。

原岛：（低声地）“眼看我们就要被抓住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秋子：（低着紧张的面孔）“啊，怎么办呢……，光想给他治病……，象以后怎么办这类事情，我一点也没有功夫去想……，太胡涂啦……。”

两人谈到这里低头不语。

原岛：“大伙该怎么办呢……。”

吉川的家里

吉川穿着洗得褪了色的睡衣，正在客室里午睡。

隆子从厨房里招呼他。

隆子：“他爹！”

吉川慢慢地扭过头来望着她。

隆子：“有冰镇的西红柿，吃吗？”

吉川：“是啊？吃点吧，……洋子干什么去啦。”

隆子：“上当铺赎当去啦，就是拿您给他的那笔钱。”

吉川从容地把头转过来望着天棚。

吉川：“但愿他们能早日找到工作啊……。”

公园里游憇场所

三川一家人满有兴致地坐在飞机上。

文代穿着洋服，显得十分快活而又兴致勃勃。两个孩子也高兴得直喊。

只有三川一个人脸色暗淡而又紧张。

东京湾的游览船上

富枝带着道江、清行站在甲板上，两个孩子穿着新衣服新鞋。

孩子们在跑着玩。

富枝凭着船舷靠海那面的船的栏边上，茫然地站着。

清行：“妈，妈！”

清行从对面栏杆处招呼她。

富枝朝孩子这面望着。

清行：“瞧啊，多好看呀，东京的街道……。”

在波浪的那一面，东京的市街美丽如画。

秋子家的后面（傍晚）

秋子回来，她怀里抱着一个用包袱包着的瓶子。

房子前面，隔壁的民子、对门的吉子都在撮炭火炉，见秋子走来，向她打招呼。

民子：“听说阿义入院啦。”

吉子：“真是太好啦。”

秋子施礼。

民子：“来客人了吗？”

秋子：“啊，公司里的人……。”

说完走进后门。

家里

秋子走进厨房。

原岛坐在窗户台旁，默默地望着外面。

秋子从包袱里拿出啤酒来，把它放在已经摆好晩饭的粗糙的饭桌上，然后把饭桌端到卧室里去。

秋子：“肚子该饿了吧，请吧。”

原岛：“多谢您啦。”

秋子：“啊，请吧，买了一瓶啤酒……。”

原岛来到桌子旁边。

秋子打开酒瓶给他斟上。

原岛接酒喝下。

秋子在他对面，端然正坐。

给他斟酒。

原岛：“你也喝杯吧。”

秋子：“呃。”

虽然答应，但仍然不动。

原岛：“一动手术就能完全治好吗？”

秋子：“是的，本来早就打算给他治一治，可是……，钱老是……，这孩子是我丈夫去打仗以后生的，我觉得还没有看到孩子就死去了的丈夫倒是幸福的……。”

秋子给他斟酒。

原岛接酒。

秋子：“孩子是停战的那年八月生的……，护士在我的耳旁说：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起初我不晓得她是指什么说的……。等我让她把孩子抱来一看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当初护士说那句话的意思。孩子的嘴唇裂开两瓣……，护士是那样亲切耐心地告诉我……。我拼命地喊叫着什么，推开护士的手，就晕过去了。……”

原岛一声不响地听着。

秋子：“立刻求他们给动手术……因为孩子还小，老是哭……，结果没有治好……。”

原岛低垂着眼睛。

秋子：“跟我丈夫离别的时候：是我们结婚后的三个月……，他出发到国外去的时候，我曾到姬路去见他。当时我丈夫只顾跟我说话，竟忘了给班长敬礼……，就这样，我丈夫虽然并没有什么过错，却让班长左右开弓地打了一顿嘴巴……，直把我丈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那一回就成了我们最后的离别……。”

秋子眼里噙着泪珠。

窗外在打闪。

原岛：“不过，要是有愉快的回忆……。”

秋子：“净是些苦恼的悲惨的回忆……。”

原岛：“不过，我倒还是羡慕你呢……，要是象我们这样的结果那才是不幸……。我因为战争失掉了家业财产，这就使我老婆感觉到一切都化为泡影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冷淡了。我这个人要是有那种拼命钻营打开一条出路的本事，那也许还能有所挽回……，可是象我成了这样的窝囊废……。”

秋子：“凡是我所能作的事，什么我都尝试过啦……，女招待我也干过，可是因为那些应酬话说不好，到底……。”

沉默。响起雷声。

秋子扭过脸去站起来，到厨房去背着原岛擦眼泪。

原岛望着窗户。

窗外，高大的向日葵颜色鲜艳。大雨点开始落下来。

原来的屋子

秋子在卧室里站着，心不在焉地望着原岛。

原岛正在堂屋地穿鞋。

秋子呆呆地望着他。

原岛站起来。

原岛：“太打扰啦，那么……。”

说完刚要伸手打开格扇门。

秋子好象是被什么打了一下似的跑过来，抓住他那只手。

秋子：“原岛先生！”

迸发出无限的深情，用激动而颤抖的声音说：

秋子：“别走啦……，我一个人冷清得不得了……。我不晓得怎样才好……。”

她拉住原岛的手。

原岛和她的心情是一样的，他抱住秋子的肩膀。

闪电和雷声。

大雨滂沱。

早晨

晨曦照着向日葵。

玻璃窗打开了。

屋子里

原岛站在窗户旁边向外望着。

外室的格扇门打开了，秋子匆匆地走进来之后关上。

她拿着一张报纸。

原岛回头望着她。

秋子慌慌张张地走上来。

秋子：（气喘吁吁地）“吉川先生和藤林先生的事登出来啦！”

原岛打开第三版。

抢劫邮政汽车的匪伙主犯被捕

该犯是一个曾经当过电影剧作家的保险经纪人

从当票上找到了线索，闪电式的检举

秋子：“还登着藤林先生自杀……。”

游览船上的悲剧

年轻寡妇两肋挟着两个心爱的孩子

从东京湾的游览船上投海自杀

原岛拿着报纸的手在颤抖。

秋子：“她有遗书，给我们的……。”

原岛：（读遗书）“诸位，再见吧，我和孩子们到那个世界去啦，今天我们过得还愉快。”

秋子两手掩面，肩膀颤抖。

原岛：“矢野先生，自首吧。”

秋子仰起睑来，点头。

秋子：“一块去……。”

原岛：“对，一块去吧……自首之前你先到医院去一趟。”

秋子望着他。

原岛：“今天早晨动手术吧，你去看一下结果……，我在这儿等你。”

秋子：“那么，等我一下。”

原岛：“快！”

秋子：“你可一定等我呀！”

原岛：“当然，一定。”

两人紧紧地拥抱。

报纸掉在席上。

她家的后面

秋子跑出来。

在门口洗脸的歌舞剧演员阿绿，用爽朗的声音招呼她。

阿绿：“早安！”

秋子跑过去。

附近的大街

秋子跑过去。

家里

焦躁不安的原岛蹲在席上看报，为了提防着人，他在回头看着。

靠向日葵跟前的那扇窗户上，一个人向里面望着，两眼炯炯放光。

开门的声音。

原岛一怔，向门那边望去。

两个便衣警察走进门来。

原岛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走进门来的两个男人穿着鞋跑上来，把他抓住。

窗外的那个男人从窗户跳进来，赶快掏出手铐戴在他手上。

病院的前面

秋子从市营电车上下来，跑过去。

大门前的道路

秋子跑进大门。

一楼的走廊

秋子带着小跑跑上二楼。

二楼走廊

跑上来的秋子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动都不能动地站在那里。

在离她几步远的眼前，站着四个便衣警察。

秋子两眼发直地望着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脸上缠着绷带的义登躺在担架上，在值班护士的照顾之下抬了出来。

秋子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三步。

担架经过便衣警察的背后拐个弯向病房推走。

值班护士离开担架向秋子跟前走来。

她在便衣警察的背后，用那种象是一切都明白了的神气和声音低声地告诉她。

护士：“太太，手术完啦。”

担架往前面的病房抬去。

秋子突然想要跟过去。

一只粗壮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给她戴上手铐。

秋子：“义登……。”

病院的前面

人们从病房的窗户往外看着。

秋子被带进警车。

正在下雨

倾盆大雨。

即使象今天这样的天气，也还有打着雨伞的人群，排着队伍等着考进东洋人寿保险公司新宿支店。

（全剧终）

根据日本近代映画协会印刷的剧本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