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新闻 第一季

看到小组某贴讨论，码几个字。原贴《谁都不是受害者》。

自始至终我对米奇这个角色都有种莫名的同情。并非认可他的想法和做法，而是他对两性关系和职场权力的理解，还停留在一个比较古老的年代和阶层牢笼中。我想做个好人，并且自认为做到了。我伤害了很多人，但我不认为这对他们是种伤害。我一直是个好人。

尽管剧集演绎的是职场性侵扰，但旁观者完全可以跳出这个小圈子，厘清本质再作讨论。这是个社会生态系统问题。核心是等级差异和权力不对等造成的结构性冲突，但这仅仅是个利益议题，一个系统的存在不止于利益，还无可避免地要产生维护该系统运行的文化和认知，即精神层面的束缚。在这种不合理的困境中，即使同阶层同境遇的人在认知和态度上的些微差异，也必然影响所有人包括阶层内成员的利益收入和反抗成本。

比如一家公司，规定9点上班，但管理层私下要求提前10分钟到单位，隔壁部门或许要求提前15分钟，也或者只有你们部门这样要求。不是每个人都会反抗这种不合理的规定，你要是消极抵抗，故意准点上班。也许管理层还没说话，一帮同级别的同事先说三道四指责你给他们制造麻烦了。这还是无视性别，针对一切人的不合理。反抗尚且如此难得。在性侵扰问题上，女性更加孤立，这毕竟只是针对一半人的不合理。当然，还有针对更少人的不合理。

所以，反抗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反抗是一种中奖率几近100%的负债彩票，需要先期投资支持，还产生不定量的负债，没人可以确信自己中的究竟是2万还是500万的债务。且不说个人性格差异和认知，对反抗意愿的巨大影响；在这种系统性结构性的压迫之下，没有友好的环境支持，大多数人都将自己仅有的反抗意愿主动打折——而这种友好环境又通常是不存在的。

认真看看自己周围，大多数的不合理，无人反抗。而且，不止是上位者，包括最普通的人，长久浸淫在这种环境之下，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要不要反抗，而更有可能反问，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原本不合理的东西，对很多人而言，反倒成了理所当然。这种认知必然会增加反抗成本，削弱受害者的反抗意愿。即使最普通最底层的员工，也有人认为提前到单位是应该的；罗马从不缺少心甘情愿的奴隶——但这不是奴隶的错。在一个限定的范围内，甚至都不是奴隶主的错。这是生态问题，是结构问题，是系统问题。

如剧中汉娜，个人做法是否有不当，已经无关紧要，姑且看作是不合理状态下的众生百态吧。又比如米奇这种，且不说是加害者，只当是个不合理现象的制造者，也未必是多坏的人，他只是把不合理当成了理所当然，把自己升级成一个不合理现象的加油工、熟练工。假设他或如他一种认知的人，改变了认知，又会懊恼自己原来干了这么多坏事。

早先看过一个关于美国口罩争议的视频。视频录制者采访某社区的人，问他们为什么不戴口罩。有人鼓吹各种奇谈怪论，有人嘲笑采访者，有人威胁采访者，一位女士给我印象特别深。被采访者追逐良久，只说了句：我住在这个社区。往好的方向想，也许她不戴口罩只是害怕被社区孤立，即使冒着死亡的危险，也只想维护这么一丁点利益。反抗真没我们想得那么容易。你也许积极反抗性侵扰，却不敢不提前10分钟上班；我也许从不提前上班，却不敢不跟随社区拒绝戴口罩。

所以，与其说谁都不是受害者，倒不如说谁都是受害者。只有当你对某种不合理有所反感甚至尝试反抗时，才会发现自己多么孤立。苛责别人毫无意义，猜度和质疑别人的反抗意愿和反抗方式，大约只是因为你还没感受过那种孤立无援和自我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