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篮高手

2000年，初一，住我楼下的王菲和我同级，他在一班，我在二班，俩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到周末就一起去打篮球，俩人一V一毫无章法的能打一上午，也没有什么技术，也不吹什么走步。后来他交到了朋友，同班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叫涵涵，但那个年代，流行先认成兄妹，再进一步发展，于是涵涵就和他兄妹相称，可他却没感知到这份热情，喜欢同班一个叫王楠的女孩，那女孩很酷，我看了一眼就被酷到了，留着跟赤木晴子一样的发型，面容姣好，身材高挑，每天放学耳机一戴，骑上比我的女式自行车酷好几倍的山地车，穿越人海。

我那时写作文极快，600字十分钟即可成篇，当然质量等于《悲伤逆流成河》的水平，可彼时那一套正是火热，一个句号就能独立成一个自然段，流露出无尽忧伤。我们的语文老师姓娄，矮胖的中年女性，但很知性，当时的要求是每天一篇札记，一周七篇，次周一上交。对我来说，这个作业如鱼得水，早饭吃鸡丝米线的功夫就能写完，这周交的是星晴、下周交的是后来，将这些歌词改吧改吧，换换顺序，独立成篇。很快，我写札记很快此事在两班女生之间声名鹊起。那时王菲和涵涵包我每天早上的鸡丝米线，我负责他们两个的每周札记，每天等米线出锅的时间，我便将当天两人份的札记一气呵成，如诗仙太白，势不可挡。我那时一边深入钻研札记技艺，一边密切关注娱乐圈，周杰伦再不出新专辑我马上就没得写了。终有一日，涵涵给我递话“王楠想请我吃米线”，我很错愕，当时只有11岁，尚不知这种没来由的宴请一般都不是单纯吃饭，于是欣然赴宴。那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王楠，那一双大眼，如小鹿般忽闪，一时之间，我竟以为，她是对我有意，才要约我出去。

吃到一半，图穷匕现。王楠拿出札记本说，听说你写札记很快，我同桌不信，你能不能写一篇我让她看看。厚礼蟹，她很聪明，如果她说她想让我代写，以我当年的情商可能会拒绝，但她说的是，她想为我正名，以致我居然边写边略带感激之情。

殷素素诚不我欺。

放学回家路上我问涵涵，王菲喜欢王楠，那王楠呢。涵涵说，王楠喜欢男孩子是有标准的，高高的、瘦瘦的、帅帅的、会打篮球、会弹吉他。（20多年了，我还记得王楠11岁的标准）我当时的普信程度，觉得这他妈不就是我吗，虽然我那时还不会弹吉他，但我自信，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会的。但我还是沉住气来问，不会吧，这几项也太复杂了，有没有哪个人是王楠具体喜欢的。涵涵沉思了一下：

流川枫。

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感受到流川枫的魅力，虽然看动画片时觉得那些女生喊着“流川枫、流川枫”特别可笑，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听到这个回答，还是大为震惊。2000年，十一二岁左右的年纪，一半女生喜欢流川枫，一半喜欢周杰伦。

在《灌篮高手》播出之前，我受《足球小将》的影响，是踢足球的，一度踢的很好，是1999年实小5班足球队的核心球员，但这一切自初中后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是《灌篮高手》实在是太火，没有哪个女生不喜欢流川枫，没有哪个男生不想成为流川枫，甚至高龑常年胳膊肘带着个护腕；二是二中的校园里只有水泥地篮球场，没有踢足球的地方，毕竟当时大部分的初高中校园差不多都这样，足球场占地面积要大得多，能省则省，校长只期待本校能出清北，没打算能出梅西。两相结合，打篮球成了彼时二中男生展示魅力的必修课，打球的时间段均匀分布于上午第二节下课后、中午放学、下午上课前、体育课上、晚上放学后，以我当时的成绩，说一句是来打篮球的顺便上文化课也不为过。高龑和毛毛是我们二班的两大内线，我1米4的时候他俩已经1米6，成为代表二班和一班打比赛的绝对主力，当年似乎很流行喜欢外班的女生，好像喜欢外班女生更时尚，喜欢本班的就略显local，高龑高飞毛毛胖子喜欢的女生都在一班，于是两个班经常组织篮球比赛，互相较劲，谁才是真正的流川枫。

而我因为球技欠佳，总是不能上场，成为了真正的木暮公延。

升上高中，球技和身高都大涨，身体素质也来到巅峰。彼时衡量球技的一项重要指标就是摸篮板，更牛逼的人是抓篮筐。我是高一的下半学期第一次摸到篮板，那时差不多长到1米7，高龑1米75、高飞快1米8、毛毛1米62。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摸到篮板时的喜悦，倾尽全力的助跑，然后中指的前端一部分，擦过了那块篮板，那触觉我至今仍清晰的记得，那是摸到老木板时的触觉，有点剌手，随手碰掉的还有些许木屑，那纵身一跃，仿佛摆脱引力。后来，每次半场球热身，我都会在漂亮女生路过球场时，以一记纵跳摸篮板来耍帅，然后刻意不去看女生。但那些女生应该也都从不曾刻意看过我，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耍了很多次没人看的帅，摸了很多次莫名其妙的篮板，白白在比赛前浪费体力。

那时候以球会友，结识了一帮球友，老大、老脸、大龙、岳阳、二磊、大高飞、王狄、梁炎、monkey都是彼时熟络起来，他们的模仿对象已经开始写实，变成科比、麦迪、艾佛森，而我还是觉得流川枫与众不同。

去读大学以后，学会了抽烟，也分心在恋爱上，球打的变少，因为总抽烟和熬夜打游戏，耐力也在下降，染上了接波下场休息时抽烟的陋习。临毕业前，突然珍惜起这段不易的青春旅途，开始弥补似的打球，每天晚上都在南苑操场打，甚至习得了带球转身、篮下反手上篮等诸多技巧，再后来毕业前戒了烟，租住在北苑操场边，每天下班后回学校跟师弟打打篮球，打篮球已逐渐从兴趣爱好变成了情感寄托。我也应该是那个阶段开始逐渐成熟，有了镇定下来思考问题的视角。

2013年左右，老一拨的球星日渐式微，不再能稳定的上场、也不再能左右一场比赛、一轮系列四的局势，我陷入偶像真空期。于是又反复的开始看《灌篮高手》，23、4的年纪再看SD，开始不再关注他们的帅气，而是从技术的角度分析，发现这帮少年，在17、8岁的时候，原来技艺已经如此了得，甚至远胜于我当时。

一路辗转，新房装修好后给书架添置的第一批书单里，就有一套《灌篮高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去年抽空又看了一遍，竟捧着书潸然泪下。人到中年，看懂的是那讲不出口的喜欢、是那外冷内热的关切、是那不愿遗憾的青春和那总有期待的未来。

我知道，那段毫无顾忌挥汗如雨的岁月已经远去，和那些没看到我耍帅的女生以及曾一起打球的伙伴。

我知道，我不会是流川枫、樱木、仙道和泽北，我是木暮、是安田、是宫益。

我知道，那些曾遗憾万分没有说出口的话，曾想说给听的那些人，已经再也见不到面。

我知道，剩下的日子，我跳起来，再也摸不到篮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