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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伦纽瓦在沙丘系列延续「一切从简」的理念,不回避奇观的展现,也不过度迷恋,一切点到为止,其他交由留白。所以我们看到萨多卡军团三两下解决厄崔迪卫队,看到弗雷曼敢死队三两下解决哈克南采矿车,看到沙虫三两下解决千军万马——不渲染交锋的焦灼,侧面说明牛蛙志不在男性荷尔蒙的狂热,而在于反暴力反传统的思考。留出思考的空间需要克制,克制旺盛的表达欲,只保留必要环节,组织成一场场仪式,每场仪式都近乎冷酷地白描,最后在宏伟配乐中爆发一下,完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正如武士对峙许久,一击制胜。
《沙丘1》两个半小时的故事一个半小时就能讲完,但却不显繁复。因为每个看似闲笔的空镜头都是仪式的一部分,都在为一股“气”服务。故事的每一瓣都精准地掰开,扎实地讲述。如香料产能恢复困难一句台词就能带过,但用远未填满的香料筒仓来展现,这就是最cinema的语言。到了《沙丘2》,世界观已经展开,笔墨更多聚焦在人物命运走向上,每一步发展、每一步转折都紧密衔接,增加视听信息密度以加快叙事节奏,当然也略有赶场的嫌疑。
对封建制度和冷兵器设定的吐槽不无道理,但往往忽视了“未来就是前进”的盲目自大的风险。人工智能无疑是未来是几十年的技术浪潮,代议制至少也能支撑权力金字塔上百年,但如果将时间尺度拉长到一万年呢?人类未必能苟延残喘这么久,又怎能笃定德先生和赛先生有如此好命?当大家为未来构想出AI、克隆、殖民联邦等轮廓,回望中世纪刀刃战的“旧”倒不失为一种“新”。沙丘要讨论的不是科幻的新瓶,而是人文的旧酒:在权力和命运的纠葛中,谁是人的主宰?人又是谁的主宰?
对父权秩序和政治肥皂伦理的批评不无道理,但往往忽视了“阿拉伯的劳伦斯”宏大史诗下个人命运的悲剧。保罗看似当上救世主、迎娶白富美的逆袭赢家,实际却是在权力游戏中失去能动性的牺牲品。他一路向北,就是要置身人人平等的同志情谊,远离南方信众的狂热,偏离一直被告知的人生/历史既定路线。但当哈克南绞杀的牢笼收紧,反抗酝酿成战争,未来幻象日益清晰,回避的内外条件都不再拥有,保罗只能被推上权力的牌桌,推入权力的中心。很显然芭比的斗争手段在此难以适用,除了成为恶龙中的一员保罗别无选择——所以“要侥幸取胜只能成为哈克南人”,这意味着借助血统谋求政治力量+以暴制暴实现赢者通吃(两次焚烧尸山互相照应)。这种被政治漩涡裹挟的无力感恰说明黑洞自身的黑,而不被理解地主动走上不归路又充满个人抉择的悲剧性。
契妮的苦楚显然更容易尝出来:当曾经志同道合的爱人走向歧路,成为双方都讨厌的人,这不仅是爱恋的背叛,更是信仰的崩塌。她似乎是煞有其事的权谋热中最清醒、最理性、最“当代”的人,是作者的嘴替和观众的脑替,承载着对传统政治叙事的反动使命,但赞达亚展现的表演层次并不足以挑起如此重担,尽管她的形象无比符合。导演一直有意安插契妮的主观视角,伴随着保罗弧线的每个节点,这超越了绿叶映衬的功能,反而反客为主,成为观众情绪的最终落脚点。所以我们能看到电影从保罗醒来的主观特写开始,以契妮出走的主观特写为终。
汉斯·季默在延续前作恢弘配乐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丝悠扬回荡的悲情。Only I Will Remain的旋律从契妮在月光下教保罗沙地舞步开始,贯穿两人关系的重要时刻。人声吟唱和管笛呜鸣像在沙漠滴下泉水,浸润残酷的现实,结尾汇聚成交响的悲歌,仿佛滔滔巨浪扑向沙丘,沙海终将融为一体。